静滞之间,时间成了最粘稠的蜜。
陈默悬浮于领域核心,破碎的【混沌领域】在身周缓慢旋转,如同一颗布满裂痕的星体。柔和的白光环境中,规则的稳固达到了令人心悸的程度——在这里,连“熵增”这个概念都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保持着一种近乎永恒的死寂平衡。
但这并非好事。
“这片空间的规则稳定性……太高了。”陈默睁开眼,眸中数据流如细密的银蛇般游走,“高到连我领域自我修复时产生的正常规则涟漪,都被压制了。”
凌波正将共鸣水晶接入领域的分析阵列,闻言回头:“长老们说过,这里适合危险实验和深度冥想。过度的稳定,可能是为了防止某些失控的规则操作波及外界。”
“但也让我们的修复变得异常困难。”贾船长的虚拟影像在一旁浮现,指着悬浮的全息结构图,“领域受损最严重的是‘规则接纳层’,它本应像呼吸般自然吞吐外界规则碎片,进行动态平衡。但现在外界规则被完全固化,它无物可‘呼吸’,自我修复速度只有正常状态的百分之三。”
陈默沉默地看着全息图中那些刺眼的红色破损区域。领域的三层结构——外层的【万象归流】、中层的【平衡界壁】、核心的【混沌星璇】——每一层都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最糟糕的是,星璇深处,那片代表着【太初混沌莲】根基的莲叶虚影上,竟缠绕着几缕诡异的、不断扭动的暗影。
那是“深渊巡查者”投影最后反击时,注入的“存在抹除”规则的残留污染。
“必须优先清除这些污染。”陈默平静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技术问题,“否则任何修复都会在底层被持续腐蚀。”
“风险极大。”阿尔法的声音通过静滞之间的通讯节点传来,带着罕见的凝重,“那些污染已经与你的领域核心规则产生了部分纠缠。强行剥离,可能引发规则链的连锁崩塌。”
“那就不剥离。”陈默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我‘覆盖’它。”
凌波和贾船长同时一愣。
“共鸣水晶中记录着‘源初共鸣’的数据。”陈墨抬起手,那枚水晶缓缓飘至他掌心,“按照‘万聆之堂’中遗留的信息,这种共鸣能够抵抗甚至驱散‘低语’。原理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不是粗暴地对抗,而是用更高层次的、更‘本质’的规则频率,去‘覆盖’或‘重新定义’那些代表着‘抹除’的规则。就像用一首更宏大的交响乐,盖过角落里杂乱的噪音。”
“你要用‘源初共鸣’的数据,去覆盖深渊污染?”凌波明白了他的想法,眼中闪过震惊,“但我们对那些数据的理解还停留在表层!直接应用,就像拿着未解密的武器设计图去组装枪械——”
“——而且还可能走火。”贾船长补充道。
“所以需要一场手术。”陈默的目光变得锐利,“一场在我灵魂代码上进行的、微米级的精准手术。”
他不再解释,直接闭上了眼。
意识沉入识海深处。
那里已不再是往日的星海景象,而是一片由无数发光代码与破碎几何图形构成的废墟。代表着他自身规则结构的银蓝色数据流,与代表着深渊污染的暗红色扭曲纹路犬牙交错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则污染图景。
陈默的意志凝聚成一个纯粹的光点,悬浮在这片“灵魂战场”的上空。
他没有直接冲向污染最严重的区域,而是先开始梳理那些尚且完好的、代表着【平衡道胎】根基的银蓝色代码。这些代码记录着他从穿越至今所有的规则领悟、力量构建、乃至每一次战斗时对世界bUG的利用经验。
“首先,重建基础协议。”
意念微动,那些完好的代码开始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重新排列、连接。这不是简单的修复,而是一次彻底的“重构”——他要用从“翡翠星”规则谈判中领悟到的“规则修复术”,结合自己对“平衡”本质的理解,打造一个更坚韧、更具适应性的底层框架。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代码的重组,都像是在他灵魂最深处拧动一颗生锈的螺丝。那些代表着“痛楚”、“恐惧”、“疲惫”的干扰信号不断涌现,试图打断这个过程。
但陈默的意志如同最精密的机床,稳定地推进着。
时间在静滞之间失去了意义。可能过去了几个时辰,也可能只是几刻钟。
当基础协议重构完成时,那片银蓝色的代码区域散发出了全新的光泽——它们不再是被动承载规则的“容器”,而变成了能够主动分析、适应甚至微调规则的“智能基质”。
“现在,第二步。”陈默将意识投向那片纠缠区域。
他没有试图一次性解决所有污染。而是选中了最外围、相对独立的一小缕暗红色纹路。
共鸣水晶中的数据被调用——不是全部,只是最基础、最无害的“频率校准”片段。
一缕极淡的、仿佛来自宇宙初开时的古老“嗡鸣”,被陈默小心翼翼地注入那缕污染纹路。
暗红色的纹路瞬间剧烈扭曲!仿佛活物般挣扎、反扑,试图沿着数据连接反向污染陈默的核心意识。
但陈默早有准备。
重构后的银蓝色基础协议瞬间形成数层逻辑隔离带,将那缕污染的挣扎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同时,【太初混沌莲】虚影微微颤动,释放出微弱的【净化】与【稳定】之力——不是直接攻击污染,而是稳定陈默自身的规则结构,防止污染扩散。
古老“嗡鸣”与深渊污染激烈碰撞。
这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两种完全不同“规则语言”的互译与覆盖。暗红色纹路代表着“抹除”、“终结”、“归于虚无”的指令;而那缕“源初共鸣”,则代表着某种更古老的、“存在即是振动,振动即是交流”的根本法则。
碰撞持续了仿佛永恒的一瞬。
然后,奇迹发生了。
那缕暗红色纹路开始……软化、分解。不是被消灭,而是被“重新解释”了。它的“抹除”指令,在“源初共鸣”的频率中,被强行翻译成了另一种含义——“振动模式的转变”。
暗红色褪去,化作了一缕中性的、银灰色中带着细微彩光的规则丝线。
它不再具有攻击性,反而成了陈默可以理解、甚至可以有限调用的“规则素材”。
“成功了……”即便是陈默,在这一刻也感到意识深处传来一阵虚脱般的震颤。
但这只是开始。
他看着识海中那大片大片的、更复杂的污染纠缠区域,深吸一口气。
“贾船长。”他在现实中开口,声音因意识的高度集中而略显沙哑,“将领域修复能量的百分之七十,导向我标注的这三个节点。”
全息图上亮起三个微弱的蓝点。
“凌波,持续监控我生命体征和领域稳定性。如果核心星璇的转速低于阈值,立即用共鸣水晶释放预设的‘稳定脉冲’。”
“明白。”凌波的手指已经在控制界面上待命。
陈默重新闭上眼。
意识再次沉入那片战场。
这一次,他看向了污染最严重、与【混沌星璇】核心纠缠最深的那片区域。
那里,暗红色的纹路几乎将小半个星璇染成了不祥的色泽。
“来吧。”陈默的意志光点,带着重构后的银蓝色协议、刚刚获取的“规则翻译”经验、以及孤注一掷的冷静,缓缓降下。
“让我们看看,是你能抹除我的存在——”
“——还是我能将你这‘抹除’本身,重新定义为我的力量。”
静滞之间的白光,似乎在这一刻,微微波动了一下。
而在白光之外,庇护所某处未被完全修复的监控盲区,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与背景辐射无异的规则涟漪,悄然记录下了“静滞之间”能量波动的异常变化,并将这数据,通过某个早已预设好的、连阿尔法都未曾察觉的隐秘信道,发送向了深空中的某个坐标。
坐标指向的方位模糊不清,但隐约能分辨出——
那是“零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