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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着惜春的手,不住地摇晃着。

“好妹妹,你快些画吧,我明儿还想看呢!”

“你若画得快,我把我那匣子最好的松烟墨都送给你!”

惜春被她晃得有些晕,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陈玄。

陈玄对上她的视线,微微颔首。

“画得不错。”

这四个字,比林黛玉那滔滔不绝的赞美,更能让惜春安心。

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林黛玉那一连串发自肺腑的夸赞,也像一捧滚烫的炭火,落入了惜春那常年冰封的心湖。

她看着林黛玉手中那本册子,又看了看林黛玉那双亮晶晶,满是真诚的眼眸。

那句习惯性的“不过是随手涂鸦”再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林黛玉那双充满期待的清亮眸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姐姐放心。”

“我会……继续画下去的。”

自此,世间第一位连环画师即将诞生。

炒豆儿本就对那《白蛇传》的故事痴迷不已,此刻见有了实体画册,哪里还忍得住。

她凑到林黛玉身边,眼巴巴地看着。

“林姑娘,能……能给我也瞧瞧吗?”

林黛玉大方地将册子递了过去。

“当然能,大家一起看。”

炒豆儿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一旁的紫鹃也好奇地探过头。

“呀!”

炒豆儿只翻了一页,便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这画上的白娘子,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还有这许仙,看着是有点呆呆的。”

紫鹃虽不像炒豆儿那般痴迷,却也看得连连点头。

“四姑娘这画工,真是了不得。”

“这寥寥几笔,人物的神韵就全出来了。”

惜春站在一旁,听着这几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看着她们脸上那份纯粹的喜爱与投入,她捏着画笔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像细密的电流,传遍四肢百骸。

原来,自己的画,也可以带给别人这样的欢喜。

那份压在心头的,画不出断线风筝的沮丧与茫然,不知不觉间,竟消散了大半。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案几前。

方才还觉得无比艰难的笔,此刻握在手中,却有了千钧之力。

她不再去想什么挣脱,什么自由。

她只想把林姐姐和炒豆儿她们想看的,后面的故事,画出来。

蘸墨,落笔。

这一次,她的笔下再无半分迟疑。

水榭之中,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的轻响。

惜春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陈玄与林黛玉相视一眼,带着两个丫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亭子。

两人并肩走在园中的小径上。

远处工地的夯土声,被树木与假山层层过滤,传到这里,只剩下沉闷的,如同心跳般的回响。

也许再过几个月,这里的景致,便会彻底换了模样。

林黛玉侧过头,看着身边陈玄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

“师兄。”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好奇。

“你怎么什么都懂?”

“不但会写那般动人的白蛇故事,还会教四妹妹画这种……这种叫‘连环画’的新奇东西。”

陈玄目视前方,脚步未停。

“因为我看过。”

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也一如既往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黛玉微微一怔。

她虽不常看那些市井话本,但自认也算博闻强识,却从未听说过有这般完整详尽的白蛇故事。

只在某些杂记中,见过一两句关于白蟒成精的零星记载,却远不如师兄口中那般曲折动人。

想来,是师兄也听过那些民间传说,自己加以改编的吧。

她心里这样想着,便不再纠结于此。

她转而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

“惜春妹妹性子一向清冷古怪,我们这些做姐姐的,也时常为她担心。”

“以前见着她,也只会说些‘画得真好’之类的客气话,可她听了,也从不见欢喜。”

“我自己也不是个会开导人的,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没想到师兄不但法力高强,还这么会开导人。”

她学着方才惜春那茫然的模样,歪了歪头。

“连‘不合格的风筝’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实在……不像她的性子。”

陈玄忽然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所以,你方才夸她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林黛玉顿时一滞。

她没想到陈玄会忽然来这么一句。

那张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

“哪里假了!”

她忍不住提高了些许音量,跺了跺脚。

“我是真的喜欢!那画儿里的人物,那西湖的烟雨,我都喜欢得不得了!”

“师兄不许冤枉人!”

看着她那副急于辩解的娇憨模样,陈玄的目光柔和了些许。

他点了点头,重新迈开步子。

“被喜欢,是很难得的事。”

他的声音很轻,飘散在微凉的空气里。

“若是她常被人这般真心喜欢,性情也不至于如此。”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中了林黛玉的心。

她脸上的那点薄红瞬间褪去,脚步也慢了下来。

被喜欢,是很难得的事吗?

她自小便是在父母的掌心长大的,母亲虽然去得早,可父亲对她的疼爱,却是有增无减。

到了这贾府,外祖母将她当成心肝宝贝,园子里的姐妹们,也大多对她亲近关爱。

可惜春呢?

宁国府那是什么地方。

母亲早亡,父亲贾敬一心修道,不闻不问。

兄长贾珍,更是个只知享乐的荒唐人。

偌大的府邸,竟没有一个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人。

两相比较,何止天渊之别。

林黛玉忽然觉得,若是自己生在惜春那样的境地,恐怕不是早已偏激厌世,便是泪尽而亡了吧。

如今,又让她遇上了师兄……

能有闲情逸致,与师兄在这园子里散步说笑。

她看着陈玄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后怕,与一阵更为强烈的庆幸。

对比惜春,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

陈玄仿佛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声音再次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