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里粗陶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陆小凤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哈出一口满足的酒气，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却锐利如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面的凌霄。
“这么说，道长在少室山上真是大出风头啊！”陆小凤抹了把嘴角，看似随意地问道，“几句话说得摩智哑口无言，一阵风吹得星宿派屁滚尿流——这手功夫，可比当初在七侠镇时又精进了不少。”
凌霄微微一笑，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这乡野粗茶苦涩得很，却别有风味。“陆大侠说笑了，不过是因势利导，借了山风之势罢了。”
“借风之势？”陆小凤眉毛一挑，那两撇修理得整整齐齐的胡子也跟着动了动，“我怎么听说那风不偏不倚，刚好把毒粉吹回星宿派脸上？这风也太听话了些。”
花满楼安静地坐在一旁，唇角含笑，仿佛在品味着茶香，又仿佛在感知着什么。他忽然轻声开口：“风本无心，因人而动。凌道长能与天地共鸣，真是令人羡慕。”
凌霄心中微动，这花满楼虽然目不能视，心思却比许多明眼人还要通透。他正要开口，陆小凤却突然站了起来。
“光说话多没意思！”陆小凤笑嘻嘻地拎起酒壶，“来来来，我给二位满上！”
说着，他手腕轻轻一抖，酒壶以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倾斜，清亮的酒液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向凌霄面前的茶碗。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酒壶倾斜的角度、酒液流出的速度，都恰到好处地让人难以接稳。
更妙的是，在酒液即将落入碗中的刹那，陆小凤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在壶底一弹，一股暗劲透壶而出，让酒液突然加速，眼看就要溅出碗外！
这一手“彩凤双飞翼”的绝顶轻功运用在斟酒上，当真是妙到毫巅。陆小凤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等着看凌霄如何应对。他早就觉得这道士不简单，今日定要试出个深浅来。
电光火石间，凌霄面色如常，右手依然端着茶碗，左手却隐在袖中轻轻一引。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托住下坠的酒液，让它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捧着般，稳稳落入碗中，一滴未洒。
整个过程快得几乎看不见动作，在旁人看来，就是陆小凤斟酒的手法精妙，凌霄接得从容，配合得天衣无缝。
只有陆小凤和花满楼感知到了其中的奥妙。陆小凤只觉得自己的暗劲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更加精妙的力量化于无形。花满楼则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什么，唇角笑意更深。
“好！”陆小凤眼中精光大盛，哈哈大笑，“好手段！凌道长果然深藏不露！”他不再试探，痛快地给自己和花满楼也满上酒，“我陆小凤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精妙的功夫！”
凌霄淡然一笑：“陆大侠过奖了，雕虫小技而已。”心中却对陆小凤的武功修为又高看了几分。刚才那手暗劲，若非自己有御物之术，恐怕真要出丑。
花满楼温声道：“非是雕虫小技。凌道长方才那一手，已然超脱了寻常武学的范畴，近乎道法自然了。”他虽目不能视，却仿佛亲眼所见般精准。
三人重新落座，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融洽。陆小凤是个爽快人，既然试出了凌霄的深浅，便不再藏着掖着，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他说起最近破获的绣花大盗案，如何与司空摘星打赌，如何识破红鞋子的阴谋，说得绘声绘色，引得邻桌的客人都听得入迷。
又说起到万梅山庄找西门吹雪比剑，结果被冻得半死：“你们是不知道，那家伙的庄子比冰窖还冷！我跟他打赌，说我能让他笑出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凌霄很配合地问：“怎么着？”
“我给他讲了三天的笑话！”陆小凤一拍桌子，“那家伙愣是板着一张脸，连嘴角都没动一下！最后我输了，被他剃光了眉毛！”他指着自己那两撇漂亮的胡子，“这可是新长出来的！我容易吗我？”
凌霄忍俊不禁。这陆小凤果然如传说中那般有趣，能把这么丢脸的事说得如此绘声绘色。
花满楼也轻笑摇头：“陆小凤，你明知道西门庄主从不笑，还非要打这个赌。”
“我这不是不服气嘛！”陆小凤理直气壮，“再说了，要不是输了赌约，我能发现那条重要的线索吗？”他又开始讲述如何因祸得福，破获了一桩大案。
凌霄静静听着，时而微笑，时而颔首。这些江湖轶事从他人口中听来，远不如当事人亲述来得生动。他能感觉到，陆小凤虽然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侠肝义胆。
酒过三巡，陆小凤忽然正色道：“凌道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凌霄道：“陆大侠但说无妨。”
“道长修为高深，但江湖险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陆小凤压低声音，“尤其是青衣楼那帮人，阴魂不散。道长还需多加小心。”
花满楼也轻声道：“陆小凤说得是。我等在江湖上还有些朋友，道长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凌霄心中微暖。他与这两人不过数面之缘，却能感受到真诚的关心。“多谢二位提醒，我会小心的。”
日头渐渐西斜，茶肆里的客人来了又走，只剩下他们这一桌还在闲谈。掌柜的也不催促，自顾自地打着算盘。
陆小凤忽然笑道：“今日与道长一叙，真是痛快！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和花满楼还要赶去江南处理一些事情。”
花满楼温声道：“凌道长保重。江湖虽大，有缘自会再见。”
三人起身作别。陆小凤翻身上马，忽然回头道：“对了道长，若是在江湖上听到什么关于‘隐形人’的消息，务必小心。那帮人神出鬼没，比青衣楼还要难缠。”
凌霄心中一动，记下了这个名号。“多谢提醒。”
两骑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凌霄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心中感慨万千。
这江湖，果然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但也正因为有陆小凤、花满楼这样的人，才显得格外精彩。
他付了茶钱，背起书箱，继续向南而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前方道路漫漫，但他心中却比来时更加充实。
有了朋友，这条修仙之路，似乎也不再那么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