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时停秘境
“静滞回响”星云并非由弥漫的气体构成，而是无数破碎行星的残骸与某种凝固的时空断层交织而成的、巨大无比的漩涡状结构。其边缘区域，时间流速已然异常，越往深处，这种迟滞感越发明显。当“幽影追寻者”号如同潜入粘稠胶水中的游鱼，艰难穿透最外层的时空褶皱时，基里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凝滞感笼罩了舰船。仪表的读数跳动变得缓慢，引擎的嗡鸣低沉而拖沓，甚至连他自己的思维，都仿佛需要在更厚重的介质中穿行。
星云内部的光线扭曲而怪异，并非黑暗，而是一种永恒的、缺乏生机的黄昏色调。破碎的大陆块和冻结的海洋悬浮在虚空中，保持着亿万年前破碎瞬间的姿态，连爆炸产生的火焰和冲击波都被凝固成了晶莹的雕塑。这里是一个被按下暂停键的灾难现场，一个巨大的时空琥珀。
“检测到极端时序阻尼场…舰船系统效率下降至正常值的17%…亚空间连接几乎断绝…物理常数出现区域性偏移…”机魂的汇报声也变得缓慢而断续。
基里曼启动锻炉赋予的“秩序共鸣隐形场”，舰体的金色光晕内敛，与周围凝固的灾难景象几乎融为一体。他依照锻炉提供的安全路径，引导舰船小心翼翼地在巨大的破碎行星残骸间穿行，向着星云深处那个散发着最强烈“时序异常”波动的核心区域驶去。那里，按照锻炉的提示，就是可能的“旁观者”隐匿之处。
航行异常艰难，每一步都需精确计算，以免触碰那些看不见的、锋利如刀的时空断层。也不知航行了多久（在这里，时间本身已失去意义），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域。空域中央，并非星球残骸，而是一艘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飞船——或者说，是一艘飞船的残骸。
它通体由一种暗绿色的、类似青铜但更加古老的金属构成，风格是典型的太空死灵样式，但其规模远超基里曼所见过的任何墓穴舰。它并非完好无损，舰体上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和腐蚀的痕迹，仿佛经历过一场撼动星河的恶战。最令人惊异的是，它并非静止不动。它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在自转，仿佛一朵在琥珀中缓缓绽放的金属之花。而在它周围，空间扭曲成了复杂的几何纹路，时间流速似乎比星云其他区域更慢，形成了一个以它为中心的、近乎绝对静止的领域。
“识别：太空死灵索泰克王朝（？）‘墓穴舰’级主力舰残骸…型号未知…能量读数：极度低下，但存在稳定的时序操控场维持其基本结构…检测到多重叠加的…静滞力场及因果隔离屏障。”机魂的分析带着不确定性。这艘船的状态超出了数据库的记载。
就在这时，基里曼感到一股冰冷、毫无生命气息的扫描波束掠过舰体。虽然“秩序共鸣隐形场”有效，但对方显然察觉到了空间的细微扰动。
“闯入者。表明身份及意图。”一个干涩、如同岩石摩擦的意念直接传入基里曼脑海，用的是古老的死灵语，但意思清晰可辨。来源正是那艘缓慢自转的死灵墓穴舰。
基里曼心中凛然。这就是“旁观者”？一个隐藏在时间断层中的、濒死的太空死灵霸主？他迅速权衡利弊。隐瞒或攻击都非上策，在这片对方主宰的时停领域中，任何敌意行为都可能招致毁灭。
“我是罗伯特·基里曼，人类帝国摄政王。”他用灵能传递回信息，语气平静而坦诚，“我为躲避追猎与寻求知识而来，无意冒犯。此地的宁静，正是我所需要的庇护所。”
沉默。漫长的沉默，仿佛几个世纪流逝。那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意味：“基里曼…星海间流传着你的名字，与战争和变革相连。你寻求的‘宁静’，恰是吾等竭力维持的‘僵局’。你的存在本身，即是‘扰动’。”
墓穴舰表面的一块巨大装甲板缓缓（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滑开，露出一个入口。“进入。你的‘秩序’场域很有趣，与这片‘疤痕’的根源有微弱共鸣。或许…你能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这并非邀请，更像是一种有条件的研究许可。基里曼意识到，这位“旁观者”并非友善，而是对他的来历和力量产生了探究的兴趣，尤其是他身上的秩序之力与这片时空疤痕可能存在的联系。
“幽影追寻者”号缓缓驶入死灵巨舰的内部。里面并非想象中布满骷髅战士的阴森墓穴，而是一个巨大、空旷、布满复杂金属几何结构的大厅。时间在这里几乎完全静止，空气冰冷刺骨。大厅中央，一个身披华丽但残破的金属长袍、眼中燃烧着微弱绿光的死灵霸主的投影悬浮在那里，它本体显然深藏在舰船核心。
“吾乃静默者奥里克罕（orikhan），”死灵霸主的意念如同寒风，“索泰克王朝的…‘守墓人’，亦是‘败亡者’。吾之舰船‘永恒僵局号’，于此地已悬浮…七千三百万个标准恒星年，维持着这片时空的…‘不愈合状态’。”
基里曼震惊。七千三百万年！这艘船和它的主人，为了“冻结”某个古老的灾难，竟在此地坚守了如此漫长的时光！这是何等的偏执与…绝望！
……
与此同时，在“悲怆号角”区域，逻辑之主引导的兽人“碎骨者”部落庞大的舰队，如同绿色的瘟疫，涌入了那片弥漫着放射性尘埃及灵族亡魂低语的星域。它们的目标明确——那个散发着令它们烦躁的“秩序”波动的灵族坟墓世界。
“wAAAGh!!” 震耳欲聋的战吼在虚空中回荡，兽人战舰如同蛮牛般冲向星球轨道。然而，当它们的炮火即将触及星球表面时，异变发生！
星球表面那些破碎的灵骨建筑和哀嚎的山谷中，猛然升起一道无形但坚韧无比的悲伤壁垒！兽人狂暴的能量攻击撞上这壁垒，并非被抵消或反射，而是如同泥牛入海，被一种深沉的、净化一切的悲恸所吞噬、瓦解！冲锋在最前的兽人战舰，其内部的蛮勇和战意竟被强行转化为无尽的沮丧和绝望，船员们丢下武器，开始嚎啕大哭甚至自相残杀！
“悲怆号角”的防御机制，并非杀伤，而是情绪转化与净化！它将一切攻击中蕴含的“激烈情感”（无论是愤怒、狂热还是仇恨）转化为纯粹的、消磨意志的“悲伤”。兽人的wAAAGh!!!力场在这股力量面前，遇到了克星！
逻辑之主非欧几里得舰桥内，数据流奔腾。
“目标‘悲怆号角’防御机制确认：高等情感反转\/净化场。对依靠集体情绪驱动的目标（兽人、混沌恶魔、灵能者）效果显着。数据价值：极高。”
“兽人进攻受挫，战意衰减率47.8%。预计将产生两种可能：撤退，或…在极端沮丧中触发不可预测变异（概率22.3%）。持续观察。”
“变量‘基里曼’已与‘静滞回响’内未知太空死灵势力接触。对方身份识别：静默者奥里克罕（索泰克王朝边缘记录）。威胁等级：未知（具备高阶时序操控能力）。互动模式：研究性接触。监控中。”
逻辑之主的计划在稳步推进，它正通过各方反应，快速绘制着这些“秩序遗迹”的详细“使用说明书”。
……
“漂泊之城”可能的航路上，数个精心伪造的求救信号如同诱饵般漂浮。其中一个，模拟了遭遇太空海盗袭击的“贸易联盟”科考船信号，正不断重复着求救代码。
数日后，一艘外形奇特、如同由无数废弃飞船残骸拼接而成、却有着诡异整体感的流浪方舟，悄然出现在信号源附近。它没有标识，没有通讯，只是静静地悬停。几艘小型打捞艇如同工蜂般飞出，谨慎地接近求救信号源，进行扫描和取样。它们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
突然，方舟主体发出一阵低沉的、非引擎的嗡鸣，打捞艇迅速撤回。整个方舟如同受惊的章鱼，瞬间释放出强烈的电磁干扰和空间扭曲场，紧接着，它庞大的船体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融入虚空——
它发现了陷阱！逻辑之主投放的求救信号，未能骗过它！
然而，就在“漂泊之城”即将完成跃迁逃离的瞬间，一道极其隐秘的、带着逻辑之主标记的定位信标，如同水蛭般，悄然附着在了其外壳之上。逻辑之主根本没指望靠拙劣的伪装捕获它，它真正的目的，是跟踪！
……
基里曼站在“永恒僵局号”冰冷的大厅中，与死灵霸主奥里克罕的投影对峙（或者说，交流）。他突然感到怀中微微一震——是那枚“沉寂之歌”方舟给予的“静默之钥”！它正散发着微弱的温热，钥体中心的黑色晶体中，浮现出几个闪烁的、由灵能构成的复杂符号！
这些符号的风格…与伊芙蕾妮的灵能特征，以及他之前感应到的那丝遥远共鸣，隐隐呼应！是“沉寂之歌”方舟在尝试联系他？还是…“静默之钥”本身，对这片时空疤痕中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反应？
奥里克罕那冰冷的绿色目光，也瞬间聚焦在了基里曼手中的钥匙上。
“有趣的造物…”死灵霸主的意念中首次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波动，“它上面…有‘她’的印记…还有…‘那个地方’的…回响……”
基里曼心中巨震。奥里克罕认识这钥匙的来历？他口中的“她”和“那个地方”指的是什么？难道“沉寂之歌”方舟、伊芙蕾妮、这片时空疤痕、甚至更遥远的秘密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窥视之眼，已悄然睁开。而深陷时停秘境的基里曼，手中似乎握住了解开更大谜团的第一根线头。然而，线头的另一端，是希望，还是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