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林心悦家的客厅还亮着一盏暖黄的灯,却驱不散满室的焦灼。
林妈妈把手机攥得手心冒汗,屏幕上是女儿的微信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下午六点:“妈,排练结束啦,我马上回家吃糖醋排骨~”后面跟着个俏皮的笑脸。可从七点到现在,电话打了几十遍,微信发了十几条,全都石沉大海。
“老林,你说心悦会不会是排练太晚,手机没电了?”林妈妈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努力想找个合理的解释,却连自己都骗不过。女儿从小懂事,不管多晚回家,总会提前报平安,就算手机没电,也会借同学的手机发个消息。
林爸爸站起身,来回踱着步,烟蒂在烟灰缸里堆了满满一堆。他压着嗓子安慰妻子:“别慌,可能是艺术节彩排出了点临时状况,忙忘了。我现在去学校看看,说不定还在排练厅呢。”话虽如此,他的脚步却异常急促,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夜里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人心里发紧。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路灯投下长长的影子。林爸爸一路快步走到学校,校门口的保安室已经锁了门,他使劲敲着窗户,保安大爷睡眼惺忪地探出头:“谁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大爷,我是高二(3)班林心悦的爸爸,我女儿还没回家,她是不是还在学校排练?”林爸爸的声音里满是急切。
保安大爷揉了揉眼睛,仔细想了想:“排练?艺术节彩排七点多就结束了呀,学生们早就走光了。我记得林心悦同学,她是最后一个离开排练厅的,大概七点半左右,跟她同学一起出的校门。”
“七点半就走了?”林爸爸的心猛地一沉,“那她同学呢?跟她一起走的那个?”
“好像是叫苏瑶吧,两个人在校门口分的手,一个往东边走,一个往西边走。”保安大爷补充道。
林爸爸谢过保安,立刻掏出手机给苏瑶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苏瑶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叔叔?怎么了?”
“苏瑶,你跟心悦七点半在校门口分开的?分开的时候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林爸爸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去。
苏瑶被问得清醒了不少,仔细回忆着:“没有啊叔叔,我们分开的时候心悦说直接回家,还说阿姨做了糖醋排骨等着她呢。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变得犹豫,“分开的时候,我看到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跑车,好像跟了心悦一段路,当时心悦还说有点不舒服,加快了脚步。”
“黑色跑车?”林爸爸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什么样的跑车?开车的是谁?”
“我不知道,车标挺复杂的,看着挺贵的。开车的是个男生,染着浅棕色的头发,看着挺张扬的。”苏瑶的声音越来越小,“叔叔,心悦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林爸爸没再回答,挂了电话就往家里跑。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苏瑶的话,黑色跑车、浅棕色头发的男生、跟着心悦……一个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
回到家,林妈妈看到他脸色惨白地跑进来,心里的不安瞬间爆发:“怎么样?心悦不在学校?”
“不在,七点半就走了。”林爸爸扶住妻子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沙哑,“苏瑶说,有辆黑色跑车跟着心悦,开车的是个陌生男生。”
“什么?”林妈妈眼前一黑,差点栽倒,“那怎么办?心悦会不会被人带走了?我们报警吧!快报警!”
林爸爸点点头,立刻拨通了110。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忍不住哽咽:“警察同志,我女儿失踪了……她叫林心悦,十七岁,高二学生,今晚七点半从学校出来后就没回家,可能被一辆黑色跑车带走了……”
挂了电话,夫妻俩再也忍不住,相拥而泣。桌上的糖醋排骨已经彻底凉透了,就像他们此刻的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他们坐在客厅里,一夜未眠,眼睛死死盯着门口,期盼着下一秒就能听到女儿开门的声音,听到那句熟悉的“爸妈,我回来了”。
可直到天光大亮,门口始终没有动静。
警察来了家里,做了笔录,调取了学校门口和沿途的监控。监控画面里,清晰地拍到了林心悦和苏瑶分开后,那辆黑色跑车缓缓跟上,接着赵天宇下车拦住了林心悦,两人似乎起了争执,随后赵天宇强行把林心悦拽上了车,跑车疾驰而去。
“这辆车是赵宏远名下的,赵宏远是盛远集团的董事长,他儿子赵天宇,十七岁,在私立高中读书。”警察看着监控画面,脸色凝重地告诉林爸爸和林妈妈。
赵宏远?林爸爸和林妈妈对视一眼,他们听说过这个名字,是本地有名的富豪。可他们的儿子,为什么要对心悦做这种事?
“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心悦,一定要救救她!”林妈妈抓住警察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警察安抚道:“我们已经派人去调查赵天宇的行踪,也联系了赵宏远,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寻找。”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却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警察多次联系赵宏远,对方都以“儿子在外游玩,联系不上”为由推脱,直到第四天,在警方的压力下,赵天宇才被赵宏远带回了警局。
面对警察的询问,赵天宇神色慌张,却一口咬定自己只是认识林心悦,那天只是想送她回家,她自己下车走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胳膊上的齿痕,被他说成是不小心被狗咬伤的。
赵宏远则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财力,一边给警方施压,一边高薪聘请了业内最有名的辩护律师团队。律师们第一时间会见了赵天宇,教他如何应对警方的询问,如何编造合理的谎言。
“记住,不管警察问什么,都不能承认你强行带走她,更不能承认杀人。”辩护律师李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冰冷而冷静,“就说你们是恋人关系,那天因为琐事吵架,她情绪激动跑了,你不知道她的去向。齿痕就说是吵架时她咬的,这样才合理。”
赵天宇被吓得魂不守舍,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
“还有,”李律师补充道,“我们会搜集一些‘证据’,比如你之前给她发过的转账记录、送过的礼物,证明你们确实在交往,她是贪图你的钱财才跟你在一起的。这样一来,就算之后出了什么事,也能往过失杀人或者正当防卫上靠。”
赵宏远坐在一旁,脸色阴沉:“李律师,不管花多少钱,都要保住我儿子。他还没成年,不能毁了一辈子。”
“赵总放心,我们会尽力的。”李律师胸有成竹,“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是恋人纠纷,再加上未成年人的身份,法官那边再疏通疏通,问题不大。”
就在赵宏远和律师团队忙着为赵天宇脱罪的时候,林心悦的尸体,在郊外的旷野被一个放羊的老汉发现了。
那天清晨,老汉赶着羊群路过一片草丛,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他顺着气味找过去,掀开半人高的野草,看到了那个被黑色垃圾袋包裹着的身影。老汉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报了警。
警察赶到现场时,警戒线很快拉了起来。林爸爸和林妈妈接到通知,跌跌撞撞地赶到郊外。当警察掀开垃圾袋,露出那张熟悉又苍白的脸时,林妈妈“啊”的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林心悦的额头有一个狰狞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成了深褐色,洁白的练功服被血渍浸透,变得肮脏不堪。她的眼睛紧闭着,脸上还残留着痛苦和不甘。那个总是笑着、眼里有光的女孩,此刻像一朵被摧残殆尽的花,冰冷地躺在荒芜的草丛里。
“心悦……我的心悦……”林爸爸跪倒在地上,伸出手想去触碰女儿,却又怕碰碎了她。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泪水混合着泥土,沾满了脸颊。他一遍遍喊着女儿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旷野呜咽的风声。
赶来的医生把林妈妈救醒,她一睁开眼,就挣扎着要扑过去:“让我看看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心悦啊!”她被警察拦住,只能隔着警戒线,看着女儿冰冷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心悦?我要他偿命!我要他偿命!”
法医进行了尸检,结论是:林心悦系头部遭受钝器重击,导致颅脑损伤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在四天前的晚上。她的手腕有明显的淤青,身上还有多处挣扎造成的伤痕,颈部有轻微的掐痕,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生前遭受了暴力对待。
证据确凿,警方再次提审了赵天宇。这一次,在尸检报告和监控证据面前,赵天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哭着承认了自己强行带走林心悦、意图强暴被拒后杀人抛尸的事实。
林爸爸和林妈妈听到这个结果,悲痛欲绝。他们以为正义终于要来了,杀害女儿的凶手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赵宏远和他的律师团队,早已布好了一张天罗地网,等着把黑白彻底颠倒。
在律师的运作下,赵天宇翻供了。他声称自己和林心悦是恋人关系,那天林心悦因为想要更多的钱买奢侈品,他没有答应,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林心悦情绪激动,拿起花瓶要砸他,他在抢夺花瓶的过程中失手将她砸伤,没想到会致死。他还说,林心悦平时就经常向他索要钱财,这次也是因为钱财纠纷才起的冲突。
赵宏远立刻拿出了所谓的“证据”——几张赵天宇给林心悦转账的记录(其实是赵天宇单方面转账,林心悦从未接收),还有几件所谓的“礼物”(都是赵天宇自己买的,从未送给林心悦)。律师在法庭上振振有词,把一个恶意杀人的凶手,描绘成了一个被贪图钱财的女孩纠缠、失手伤人的受害者。
“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赵天宇年仅十七岁,属于未成年人,心智尚未成熟。”李律师对着法官深深鞠躬,“而且根据我们提供的证据,被害人林心悦多次向我的当事人索要钱财,此次纠纷也是因钱财而起。我的当事人是在遭到被害人攻击后,出于自卫才失手伤人,主观上并无杀人意图,应当构成过失杀人罪,而非故意杀人罪。”
林爸爸和林妈妈坐在原告席上,听着律师颠倒黑白的狡辩,气得浑身发抖。林妈妈想要冲上去反驳,却被法警拦住了。“撒谎!他们在撒谎!”她哭喊着,“我的心悦不是那样的人!她从来不会贪图别人的钱财!是赵天宇那个畜生杀了她!他是故意的!”
林爸爸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他看着被告席上的赵天宇,那个杀害了他女儿的凶手,此刻却低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而赵宏远坐在旁听席上,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法庭上,法官们讨论了很久。最终,判决书下来了——赵天宇犯过失杀人罪,因系未成年人,且有“自首”情节(实则是证据确凿后的被迫认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三年?仅仅三年?”林爸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站起来,冲着法官大喊,“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他是故意杀人!他应该偿命!”
林妈妈早已哭得瘫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心悦,我的女儿,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能为你讨回公道……”
法庭的大门缓缓关上,阳光照进来,却照不进这对父母心中的阴霾。他们失去了最疼爱的女儿,而凶手却仅仅被判了三年刑。凉透的糖醋排骨还在家里的餐桌上,可那个等着吃排骨的女孩,再也回不来了。旷野的风还在吹,像是在为这场不公的判决,发出无声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