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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日曜南明 > 第24章 江防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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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城头,江风裹挟着浓重水汽与隐隐硝烟味,吹得“明”字大旗猎猎作响。弘光皇帝朱慈烺的御驾抵达后,并未如寻常帝王般驻跸相对安全的后方,而是直接进驻直面长江、位置最紧要的北固山要塞。此举极大鼓舞了前线将士士气,原本因淮安失守、刘泽清降清而弥漫的恐慌情绪,被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彻底取代。

史可法将总督行辕设在距北固山不远的城楼内,与皇帝行营互为犄角。他虽获朱慈烺全权托付,却每日必亲赴御前,详细禀报军情、共商防务。君臣二人在摇曳烛火下,对着粗糙的江防图,反复推演清军可能的进攻路线,烛影里满是焦灼与筹谋。

“陛下,多铎占据淮安后,并未立刻南下,而是在整顿降卒、征集船只。”史可法指着地图,指尖落在瓜洲方位,“其先锋已进抵瓜洲以北二十里处扎营,斥候活动异常频繁。依臣之见,虏酋意在扬州!是想先下扬州、控扼运河,再图渡江!”

朱慈烺身着一袭便于行动的青色箭衣,外罩轻甲,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上扬州与镇江之间的江面。“江防关键,在于水师。我水师战力如何?可能控扼江面?”

史可法面露难色,声音沉了几分:“长江水师船只老旧、兵员不足,且多有勋贵子弟挂职吃饷,实不堪大用。此前已命其巡弋瓜洲至镇江段江面,然成效甚微。反观清军,虽本不擅水战,却缴获刘泽清部及沿途搜罗的船只甚多,更兼有多尔衮严令催逼,其渡江之势,不可不防!”

正商议间,一名传令兵浑身湿透、踉跄闯入,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陛下!督师!清军……清军动了!数百艘大小船只自瓜洲以北江面集结,似有试探进攻之象!”

来了!

朱慈烺与史可法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传令各炮台、水寨,严加戒备!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擅自开炮,暴露火力点!”朱慈烺沉声下令,话音刚落,便转头对史可法道,“史卿,你在此坐镇指挥,统筹调度,朕去北固山观战,实时掌握江面战况!”

“陛下!前线危险!”史可法急忙劝阻。

“朕来此,不是为了躲在安全处观战。”朱慈烺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将士们在流血,朕要在他们看得见的地方。”

北固山巅视野开阔,浩荡长江尽收眼底。朱慈烺在王公公及一队精锐侍卫护卫下,立于临时搭建的望楼之上。透过千里镜——这彼时已传入的西洋器物,能清晰望见江北远处:黑压压的船队正如蚁群般缓缓向江心移动,正是清军前来试探江防虚实的部队。

江面上,明军水师的几艘哨船率先上前拦截,与清军前锋船只瞬间交上了手。弓弩往来激射,火铳声零星响起,可没过多久,明军哨船便因寡不敌众,只能边打边退,模样颇为狼狈。

“陛下,水师……支撑不住了。”王公公声音发紧。

江面上,明军水师的几艘哨船试图上前拦截,与清军前锋船只发生接触。弓弩互射,铳声零星,很快,明军哨船便因寡不敌众,且战且退,显得颇为狼狈。 朱慈烺面无表情,只是死死盯着江面。他清楚看到,清军船只队形已开始散开,几艘速度更快的小船甚至想绕过交战区域,径直向南岸冲来——多铎显然是想靠这种压迫式试探,硬生生找出明军防线的薄弱点。

“告诉史可法,命水师不必硬拼,以袭扰、迟滞为主。放他们靠近南岸!”朱慈烺冷静下令。

命令传下,明军水师船只开始有意识地后撤,将更多江面让了出来。清军见状气焰更盛,更多船只加入渡江行列,鼓噪着向南岸涌来——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数十艘蒙着生牛皮、满载精锐步卒的突击快船!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船上清兵狰狞的面孔和闪亮的刀锋!

就在清军先锋船队即将冲上滩涂,船上的士卒已经开始准备跳船抢滩的瞬间——

北固山及沿江几处预设的炮台上,猛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轰轰轰——!”

二十余门由格物院紧急运抵、在此处日夜调试的新式野战火炮,第一次在实战中发出震耳怒吼!炽热的铁球划破潮湿江风,裹着凄厉呼啸,狠狠砸向江心密密麻麻的清军船队!

刹那间,江面上水柱冲天、木屑横飞!一艘清军突击快船被铁球直接命中船身,瞬间断成两截,船上士卒像下饺子般坠入冰冷江水。另有数艘船只被近失弹激起的巨浪掀翻,或是被飞溅的木片扎得人仰马翻!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完全出乎清军预料!他们早习惯了明军老旧火炮射程近、精度差、射速慢的弊病,万万没料到南岸竟藏着如此凶猛且精准的火力,一时间整支船队都陷入了混乱。

清军队形大乱!后续的船只惊慌失措,有的试图转向,有的则盲目地向南岸胡乱放箭、开铳还击。

“打得好!”北固山上,明军将士爆发出阵阵欢呼。

朱慈烺紧握千里镜的手,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第一轮齐射的效果,远超他的预期!格物院的心血,没有白费!

可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 清军毕竟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在多铎派来的督战队挥刀砍杀逃兵的严厉弹压下,后续船队迅速调整战术:不再扎堆冲锋,而是化整为零分散队形,借着船只数量优势,从三四个方向同时向南岸迂回逼近。与此同时,北岸清军的炮队也终于开火,铅弹虽多落在江里,可那一声声隆隆炮响,仍像重锤般敲在南岸守军心上,刚被点燃的士气又添了几分凝重。

战斗进入了残酷的消耗阶段。

江面上仍炮火不断,已有清军船只顶着硝烟冲上滩涂。船身刚触浅,舱内步卒便嚎叫着跃下,蹚着及腰江水向岸上扑来,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守在滩头的武英营士兵与镇江营兵早已列好阵,燧发枪的金属部件泛着寒芒,目光死死锁住逼近的敌兵,阵地前的拒马与鹿砦,正等着成为敌军冲锋的阻碍。

“火铳手!前列蹲下,后排预备——放!”

武英营的军官扯着嘶哑的嗓子吼叫:“稳住!轮射!” 装备燧发枪的士卒虽脸色发白,平日的严酷训练却让动作没半分错乱 —— 他们迅速分成三排,前排扣动扳机时,中排正忙着装弹,后排已做好上前准备。密集的弹雨接连喷射而出,铅弹带着锐响扎进冲锋的清军队伍里,冲在最前的几人应声倒地,后续攻势瞬间滞涩了几分。

“砰砰砰——!”

冲在最前的清兵像被镰刀割过的麦子,成片倒在滩涂的积水中,鲜血很快染红了岸边的江水。燧发枪在防守中彻底显了威 —— 铅弹密集度远胜弓箭,更关键的是射速,前一排刚射完退下装弹,后一排已补上空位开火,清军手中的弓箭还没拉满,鸟铳更是来不及装填,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掐断,只能在弹雨中进退不得。

可清军的人实在太多,且凶悍得近乎疯狂 —— 前排士兵刚倒在弹雨中,后排人便踩着同伴的尸体与血泊,嘶吼着继续向上冲,浑浊的江水里满是挣扎的身影。与此同时,清军阵中射出的箭矢如飞蝗般掠过滩涂,不时有明军铳手被箭簇穿透甲胄,闷哼着倒地,原本整齐的轮射队列,渐渐出现了缺口。

肉搏战终究还是来了。武英营士卒齐齐挺起长枪,枪尖对着扑来的清军直刺;而清军则挥舞着顺刀、重斧,劈砍间火星四溅。江滩上瞬间乱作一团:有人被长枪刺穿胸膛,鲜血顺着枪杆往下淌;有人被重斧劈中臂膀,惨叫着倒在泥水里;兵刃碰撞的 “锵锵” 声、临死前的嘶吼声、伤口撕裂的闷哼声,混着江水的呜咽,在滩涂之上织成一片绝望的声响。

朱慈烺立在望楼上,指节因攥紧栏杆而泛白 —— 眼前的厮杀让他血脉贲张,可每一个明军士卒倒下的身影,又像针般扎得他心口发痛。他清晰看见,武英营的燧发枪在近战中没了往日威风:一旦被清军贴近,装弹的间隙便成了致命破绽,士卒们只能将枪杆当短矛戳刺;而清军握着顺刀、重斧,劈砍间更显悍勇,白刃战的优势渐渐压过明军。

一名传令兵浑身浴血,踉跄奔上山巅,膝盖一软险些栽倒,声音里裹着哭腔嘶吼:“陛下!左翼滩头吃紧!武英营第三哨……第三哨伤亡过半,弟兄们快顶不住了!”鲜血顺着他的甲缝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砸出点点暗红,远处江滩的厮杀声仿佛顺着风,也跟着撞进了望楼。

朱慈烺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了一眼身旁紧张得脸色发白的王公公,又望向山下那惨烈的战场。

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动用最后的预备队。但左翼若被突破,整个江防链条都可能崩溃!

就在他咬牙准备下令投入预备队时,江面上异变再起!

一支规模颇大的明军船队,自下游骤然出现,借水势与风向之势,迅速切入战场!他们未直攻清军主力,反倒如灵动毒蛇般,直扑清军渡江部队侧后,猛击那些运送后续兵力与物资的船只!

“是……是黄得功总兵的旗号!”眼尖的侍卫惊呼道。

黄得功!他终于来了!

这支生力军的突然加入,顿时打乱了清军的渡江节奏。后方受到威胁,前方的攻势也为之一滞。

“好!黄靖南来得正是时候!”朱慈烺精神大振,“传令!预备队即刻出击,支援左翼!配合黄总兵,把上岸的鞑子,给朕赶下江去!”

命令既下,养精蓄锐已久的预备队如出闸猛虎般,直扑左翼滩头。与此同时,获生力军支援的守军士气大振,当即发起反冲锋。

江滩上的战斗更加白热化。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午后,江水已被染红,尸体堆积如山。

清军终究是劳师远征,渡江作战本就艰难,在明军顽强抵抗与黄得功水师侧击之下,攻势渐趋衰竭。眼见渡江无望、伤亡惨重,多铎终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残存的清军船只,如同退潮般,仓皇向北岸逃去。江面上,只留下无数漂浮的碎木、旌旗和挣扎的落水者。

夕阳的余晖,洒在血腥的江滩上,映出一片凄厉的暗红。

朱慈烺缓缓放下千里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硝烟味的浊气。

第一战,守住了。

但这只是开始。多铎绝不会善罢甘休。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他看着江面上那轮如同血染的落日,知道这片古老的土地,注定还要经历更多的血火洗礼。而他和他的武英营,他的弘光朝廷,必须在这血火中,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