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的背景，我也大致了解过。”左清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她依旧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运气很好，出生在不错的家庭，又机缘巧合拜入分神大修门下。可以说，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跨越了无数人挣扎一生也无法逾越的阶级鸿沟。”
灵小小听到这话，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知道左清说的是事实，她的起点的确太高了，高到有时候她自己都会忽略这份幸运。
左清微微侧过头，清冷的目光落在灵小小有些无措的脸上，忽然问道:“你对现在的东联邦，有什么看法？”
“挺……挺好的呀。”灵小小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这是她从小被灌输，也切身感受到的认知。
资源丰富，秩序井然。
“是啊。”左清轻轻呵出一口气，意味不明，“对我们修士来说，尤其是对你我这般已经站稳脚跟的修士来说，确实是挺好的。”
她的语气微微一顿，带着一种追溯往事的悠远，“但你知道，联邦在教科书上被描绘得最为鼎盛，仙道昌隆，号称凡人与修士和平共处的那个黄金时期吗？”
“知道啊！”灵小小立刻点头，教科书上那些繁荣祥和的画卷仿佛就在眼前，“那时候不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凡人安居乐业，修士庇护一方，大家和谐共处吗？”
“教科书……是这么说的。”左清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更像是一种淡淡的嘲讽，“但真实的情况，可不是这样。”
“啊？”灵小小愣住了。
“科技与修真的结合，生产力的爆发式增长，非但没有抹平差距，反而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固化了阶级。”
左清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刻刀，缓缓剖开被华丽辞藻包裹的历史。
“在那段被粉饰的历史中，别说凡人和修士和平共处了，就连修士与修士之间，也存在着宛如天堑的巨大差距。修为高低？那反而成了次要的。那时候，真正决定地位和话语权的，是谁掌握的灵石矿脉更多，谁控制的丹药生产线更先进，谁拥有的战争法器更强大。资源，才是唯一的硬通货。”
灵小小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将信将疑。这和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完全相悖。看着她这副模样，左清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感到意外。
“你还年轻，经历的太少。”她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前方，“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看，去体会。”
她似乎不打算再深入这个沉重的话题，话锋一转:“算了，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还是聊聊我自己的经历吧，或许你能更明白一些。”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许多年前。
“现在的棋城，别称骗子之都，但在几十年前，这里只是一个被玲珑国彻底放弃了的混乱之地，法外之所，罪恶温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连城都算不上，只能叫镇，还是最破烂的那种。那时候，这里别说有组织的骗子了，连最基本的秩序都没有。活着，就是这里唯一也是最大的奢求。”
灵小小听着左清的话，眼神中的狐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深了。她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下身边这位气质清冷的金丹城主，又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对比了一下如今棋城那虽然不算顶级繁华，但也人口几十万，商铺林立、颇具规模的景象。
这和她口中那个被放弃的，混乱破败的小镇，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清似乎感受到了她充满探究的目光，并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望着前方无垠的荒漠，声音平缓地解释道，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有些关联，却又久远的故事:
“不用怀疑。如今的棋城，确实是我一点一点，亲手建立起来的。”
她的语气里没有炫耀，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最初来到这里，只是偶然。看到的，是饥荒、混乱、绝望……那群凡人，太可怜了。朝不保夕，易子而食，并非书本上的记载，而是我亲眼所见的现实。”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于是，我做了一个在很多人看来很愚蠢的决定。我以修士的身份，向当时对此地完全放任不管的玲珑国官方，索要了这块地区的治理权。”
“这块地。”左清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得来的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玲珑国的官员巴不得有人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不仅爽快答应，甚至还主动给我免了四十年的所有税收。你明白这是什么概念吗？这就是当时这块地方的真实价值——一个连税收都可以直接免除四十年的，毫无希望的废墟。”
灵小小彻底震撼了，小嘴微微张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个修士，一个前途无量的筑基修士，自愿放弃更好的发展机会，跑到这样一个被神灵遗弃的贫瘠之地，为的……竟然是一群与她非亲非故，在修真界被视为蝼蚁的凡人？
这完全颠覆了她对修士行为的普遍认知。
左清没有在意她的震惊，继续叙述着，语气渐渐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刚开始接手的时候，人口不多，残存下来的不过千余人。以我当时的筑基修为，凝聚水汽，化云为雨，还能很轻松地提供足够的水源，养活那点人。我建立了最基本的秩序，划分了居住区，让他们得以休养生息。”
“但后来。”她轻轻叹了口气，“这里的情况渐渐传了出去。一个由修士治理、拥有稳定水源的地方，对于缺水和秩序的玲珑国底层民众和一些逃亡者来说，吸引力是致命的。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从几千到几万……人口如同滚雪球般增长。”
她转过头，看向灵小小，目光深邃:“我那点微末的法力，就算耗干自己，又怎么可能滋养得了数万人，以及这片贫瘠的土地？”
灵小小顺着她的思路，一个念头猛然闪过，她脱口而出:
“所以你就想到了用钱买！向联邦购买大量的水和食物！但这里没有任何值钱的资源可以交换，你就只能……只能让他们用骗！从外面骗来资源，维持这里的生存！”
左清闻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近乎赞许的表情，虽然那表情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淡。
“真聪明。”她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都学会抢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