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雨夜的寒意尚未从骨缝中完全驱散,掌心小绿瓶那微弱的温润感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墨渊碎片(韩立)沉默回到神手谷陋室,蜷缩在冰冷的草铺上,紧闭双眼,全部心神却早已不在眼前这方寸之地。
他的意识,仍被那根跨越无尽时空的细线牢牢牵引,沉浸在那片百万年后的末日废墟之中,被那尊石化守墓人的悲怆身影与沉默呼唤所震撼。
全知之眼残骸燃烧所化的印记,仍在沉默抽取着他微薄的力量,维系着这脆弱的连接,【回收进程】缓慢得令人绝望,却也带来更多来自主时间线的破碎信息流。
他“看”到那尊石像脚下,并非普通的废墟。
那里的地面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被某种极致力量净化后又彻底死寂的琉璃化质感,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仿佛曾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爆发过最后的光辉,将一切污秽与敌人皆尽冻结、净化,却也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他的意识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拂过那片琉璃化的地面。
一种深入灵魂的、熟悉的冰寒与轮回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烙印,缓缓苏醒。
是墨雪! 是轮回蝶印的力量! 她曾在这里战斗过!在这里……绽放了最后的力量?!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攫住了他。
他疯狂地催动着那微弱的感应,试图在那片被岁月尘封的死寂中,搜寻更多关于墨雪的痕迹。
终于,在那尊石化守墓人巨像的脚畔,一处相对完好的琉璃地面中央,他“感知”到了异常。
那不是能量的残留,也不是物质的异变,而是一种……信息的烙印。
一种以极致冰寒与轮回法则为刻刀,将最后的信息强行打入时空结构本身、近乎永恒的印记。
若非他与墨雪本源相连,若非全知之眼的残骸正在强行建立连接,根本无人能察觉。
印记被触动的刹那,一段冰冷的、断续的、却蕴含着无尽焦急与绝望的信息,如同沉睡了百万年的孤魂,跨越时空,直接撞入他的意识核心:
“父君……” “……天道……非自然……” “……它在……吞噬……时间线……” “……以文明……为食……” “……修复……自身……” “……小心……‘它们’……” “……逃……”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仿佛说话者的力量已然耗尽,或被某种更恐怖的力量强行中断。
最后残留的,只有那信息中蕴含的、几乎要凝结灵魂的极致冰寒,以及一种仿佛目睹了宇宙终极恐怖的绝望与焦急。
【墨雪碑文】!
并非真正的石碑,而是她以最后的力量,打入时空的绝唱与警示!
墨渊碎片的意识如同被亿万载玄冰瞬间冻结!
天道……在吞噬时间线? 以文明为食? 修复自身? “它们”?
每一个词,都如同混沌惊雷,在他意识中炸响!
先前所有的困惑、所有的遭遇,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可怕到令人战栗的解释!
为何改变时间线会引来如此恐怖、如此精准的“时空纠错”? 为何那攻击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程序感”? 为何墨雪会说天道“非自然”?
如果……如果所谓的天道,并非世界自然诞生的法则集合,而是一个……受了伤的、或者说残缺的、更高层次的存在?
它为了修复自身,将一个个世界、一个个文明作为苗圃、作为食粮?
它维护时间线,并非为了平衡,而是为了确保“收割”的顺利进行?
任何试图偏离它设定好的“养殖”路线的行为,都会被它视为“病毒”、“错误”,予以无情抹杀?
而墨雪,在神朝覆灭、他离去后的漫长岁月里,似乎察觉到了这个恐怖的真相!
她甚至可能接触到了……“它们”?那些维护这个“养殖场”的……更高维度的存在?
所以她才会留下这绝望的警示:“天道在吞噬时间线”!
所以她才会让他“逃”!
寒意,并非来自墨雪残留的冰系法则,而是源自这推论本身,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他一直以来对抗的,究竟是什么?
世界的意志?还是……某个以世界为食的、恐怖猎食者的……消化系统?
“嗬……嗬……”
韩立(墨渊)的身体在草铺上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冷汗如瀑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认知被彻底颠覆、面对无穷深渊时的最本能反应。
掌心中的小绿瓶似乎感应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散发出的温润绿光变得稍稍明亮了一些,一股微弱却精纯的生机缓缓渡入他的体内,勉强维系着他几乎要崩溃的心神。
就在这时——
轰!!!
脑海中,那幅末日景象猛地一震!
只见那尊沉默跪地百万年的守墓人石像,那柄斜指苍穹的石化巨剑之上,竟毫无征兆地爆起一缕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锋锐的暗银色剑意!
那剑意冲霄而起,并非攻击,而是仿佛在响应着什么,在燃烧着自己最后的存在,发出了一声跨越万古的、不屈的剑鸣!
鸣——
剑鸣声通过那根感应细线传来,微弱却清晰,带着一种决绝的、仿佛要斩断一切的意志!
【守墓人……响应……召唤……】 【检测到……极高优先级指令……守护……】 【最终协议……启动……】
全知之眼残骸传来断断续续的信息。
紧接着,那石像巨剑所指的、昏黄死寂的天空,突然如同幕布般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双冰冷、漠然、由无数旋转的齿轮与流淌的数据光构成的巨大眼眸,在那裂缝之后,惊鸿一瞥!
那目光,扫过废墟,扫过石像,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审视”。
然后,一道纯粹由“湮灭”法则构成的、灰白色的光柱,如同上帝的审判之鞭,从那眼眸中射出,直直轰向那尊刚刚发出剑鸣的守墓人石像!
石像表面光芒大盛,那暗银色的剑意疯狂燃烧,试图抵挡!
但仅仅僵持了一瞬——
咔嚓……轰!!!
石像连同那柄巨剑,在那绝对的毁灭力量下,彻底崩解,化为亿万尘埃,飘散在那死寂的废墟之中。
最后的守护者,终因响应召唤,迎来了最终的毁灭。
那双眼眸沉默地“注视”着石像湮灭的地方,片刻后,缓缓闭合。
天空的裂缝弥合,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唯有墨渊碎片的意识中,那根感应之线,因为守墓人的彻底湮灭而剧烈震荡,变得愈发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回收进程中断……连接稳定性急剧下降……】
冰冷的提示中,墨渊碎片(韩立)瘫在草铺上,大口喘息,瞳孔之中,倒映着无尽的冰冷与骇然。
墨雪的警示。 守墓人的终末。 天道(?)那冰冷的审视与抹杀。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小绿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逃? 能逃到哪里?
或许……
他的眼中,那极致的恐惧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的疯狂。
只能……战了。
为了存在,为了答案,为了那百万年后沉默湮灭的守墓人,也为了留下警示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