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大汉的皇帝，益州的主人，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亲手制定的“救市”国策，转眼间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用来安抚世家的“一成收购价”，成了孙绍用来收买人心的垫脚石！
他这个皇帝，在自己子民的眼里，成了一个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而孙绍，那个毁掉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成了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刘备口中喷出，洒在地板上。
“陛下！”
诸葛亮脸色大变，一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刘备。
“滚开！”
刘备一把推开诸葛亮，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传朕旨意！”
他指着门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
“给朕调动城卫军！把那个什么狗屁‘云锦商行’给朕围了！里面所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朕抓起来！以通敌叛国罪论处！就地格杀！”
“还有那些商人！张胜！刘麻子！王屠夫！这些背主求荣的狗东西！给朕抄家！灭族！”
“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朕！背叛大汉！是个什么下场！”
然而，诸葛亮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刘备发泄着。
他没有去劝，也没有去拦。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这个自己辅佐了一生的主公。
直到刘备吼得声音沙哑，气喘吁吁，他才缓缓地，说出了三个字。
“不能杀。”
刘备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诸葛亮，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孔明！连你也要反朕吗？！”
“陛下。”
诸葛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现在，我们若是动了他们。那便坐实了我们是恼羞成怒，是气量狭小。”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更是坐实了，孙绍才是救他们于水火的恩人，而我们，是阻碍他们发财的仇人。”
“届时，不用孙绍动手，整个益州的世家大族，都会视我们为死敌。”
“陛下，您要的，是一场席卷整个蜀中的内乱吗？”
内乱？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刘备眼中的疯狂瞬间褪去了大半，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苍白。
他瘫坐回椅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那……那怎么办？”
“难道……难道朕就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孙绍，在朕的成都城里，作威作福，收买人心？”
“朕不甘心！朕不甘心啊！”
诸葛亮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推演着一切。
孙绍的每一步，都踩在了最精准的点上。
先用廉价棉衣冲垮蜀锦，制造恐慌。
再在他和陛下出手“救市”，将世家逼到绝路时，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
三倍的价格收购生丝。
翻倍的工钱聘请织工。
免费的技术，全新的产品。
一套组合拳下来，行云流水，滴水不漏。
这根本不是阴谋。
这是阳谋！
是摆在台面上，让你看得清清楚楚，却根本无法破解的阳谋！
他不是来赚钱的。
他是来诛心的！
他要的，是彻底瓦解蜀汉的统治根基，将整个益州的经济命脉，牢牢地攥在他的手心里！
许久。
诸葛亮睁开了眼。
那双曾经睿智深邃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决绝的，带着血色的疯狂。
“陛下。”
他缓缓开口。
“事已至此，常规的法子，已经没用了。”
“想要破此阳谋，唯有……用更毒的阳谋！”
刘备猛地抬起头，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孔明！快说！你有何妙计？”
诸葛亮走到刘备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痛苦的神色。
“孙绍不是要当活菩萨吗？”
“那我们就……让他当个够！”
诸葛亮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坚定。
“第一！以朝廷的名义，昭告全蜀！就说宁国孙绍，仁义无双，感念兄弟之情，特派商行前来，助我蜀中百姓度过难关！朕心甚慰，特准许‘云锦商行’在蜀中全境，自由通商，任何人不得阻拦！”
刘备愣住了。
什么？
还要公开表扬他？
给他发个奖状吗？
“孔明，你……”
“陛下，请听我说完！”
诸葛亮打断了他，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
“第二！宣布国策！为鼓励蜀中经济复苏，自即日起，凡从事‘云锦’相关产业之商户工坊，三年之内，免除一切赋税！”
轰！
刘备的脑子嗡的一下。
三年！
免除一切赋税！
这……这简直是自断手足！
蜀锦产业是蜀汉最大的税收来源，如今这个新生的“云锦”产业，必然会取而代之。
免了它的税，国库怎么办？
那几十万大军，拿什么养活？
“孔明！你疯了！这是在割我们自己的肉，去喂孙绍那头白眼狼啊！”
“对！”
诸葛亮死死地盯着刘备，一字一顿地说道。
“就是割肉饲虎！”
“陛下！您想一想！”
“孙绍为什么要花三倍的价钱收丝，翻倍的工钱雇人？他当真是来做慈善的吗？”
“不！他是要赚钱的！他投入的每一分钱，都想从我们蜀地百倍千倍地赚回去！而他赚钱最大的依仗，就是那些与他合作的世家大族！”
“可现在，我们免了税！”
“这就等于，斩断了他未来最大的一块利润！”
“那些世家赚的钱，不用再分给他孙绍一分一毫！他前期投入的巨额成本，将血本无归！”
“他想当救世主，我们就把他捧得高高的！让他继续用他宁国的金山银山，来养活我们蜀中的织工！来养活我们蜀中的世家！”
“他不是送温暖吗？我们就让他送个够！把他送成一个穷光蛋！”
一番话，说得刘备目瞪口呆，浑身发冷。
他终于明白了。
这是何等恶毒，何等疯狂的计策！
这是要把孙绍的“云锦商行”，从一个牟利的企业，活生生变成一个只出不进的慈善堂！
孙绍要么捏着鼻子认栽，继续往这个无底洞里砸钱，维持他“活菩萨”的人设。
要么就只能撕破脸皮，降低收购价和工钱，亲手打碎自己立起来的牌坊，瞬间从“救世主”变成“大骗子”！
无论他怎么选，都是输！
“好……好……好一个割肉饲虎！”
刘备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极度的兴奋！
他仿佛已经看到，远在建业的孙绍，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会变得何等精彩！
“就这么办！”
刘备猛地站了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枭雄的光。
“朕不仅要免他三年的税！”
“朕还要给他嘉奖！给他封赏！朕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孙绍，是我刘备的好三弟！是我大汉的……送财童子！”
诸葛亮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刘备，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缓缓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准备亲自草拟那份将要震动天下的政令。
笔尖落下，力透纸背。
他知道，这一策，虽能解一时之困，却也等于将蜀汉的未来，押上了一场豪赌。
三年。
他们只有三年的时间。
如果三年之内，不能找到彻底解决孙绍的办法。
那么，一个被掏空了国库，养肥了世家的蜀汉，将再无任何还手之力。
“孙绍……”
诸葛亮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一局，算你我……平手。”
“只是，你我都知道。”
“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