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明曦浑身一颤，明显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就好像隔绝真相的那张纸已经近在眼前，只要轻轻戳破，便能彻底看清一切。
“陛下，”她攥紧拳头，终究还是没忍住追问，“要带臣妾回西域的承诺，您说一定会兑现。”
“那……其它的诺言呢？”
都有，一一实现吗？还是说从头到尾，全是欺骗……
后面这两句，图兰明曦并未问出口，但谢明玦心中已经了然。
他稍稍捻过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把玩，平静的神色里全是昏暗和苍白。
好半晌，才终于回了句，“朕回答了，你就会信吗？”
听了这话，图兰明曦心内更加不安，她忙抓住谢明玦的衣袖，以同样的句式回应：
“倘若臣妾相信，陛下就一定会说实话吗？”
两人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但四目相对的时候，竟都觉得对方远在天边……
谢明玦也是现在才明白，之前自己为这场游戏所做的铺垫，以及那些谎言，早已成了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以至于此刻，双方竟连一句真话都讲不出了。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试探。
“你累了，”他默然起身，甚至不愿再回头多看她一眼，“好好休息吧”。
说完，就独自一人下了车。
之后，一直到入西域皇城，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因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所以带领西域诸臣前来的迎接的人，正是图兰卿画。
谢明玦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图兰明曦下不来台，所以主动伸了手，扶她下车。
“多谢。”图兰明曦毫不犹豫的将手搭上去，态度确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就好像，谢明玦只是一个扶她下车的普通随从而已。
见状，其余诸臣皆是惶恐，半点不敢掺和帝后之间的事，唯有图兰卿画……
她行完礼后，就倔强的抬头，直勾勾望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姐姐，眸中还有晶莹的泪水闪动……
她很想直接冲过去紧紧抱住她，然后再唤一声明曦……
可宴凤池早就警告过她了，如果要明曦平安，就必须规行矩步。
明曦能不能活命，只看这次西域之行了。
她不想跟这些坏人一起欺骗明曦，但……
她想明曦活。
所以，只能配合。
“画儿，快起身。”久不见妹妹，图兰明曦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直接甩开谢明玦的手，当众扶起妹妹。
“这些日子，可还好？”
图兰卿画木讷的点头，不敢多说一句。
瞧着妹妹如此惊惧，图兰明曦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方才坐马车前来的路上，她始终观看着窗外的场景。
如今的西域，表面的确是一片和谐，半点看不出几月前经历过战乱的样子。
但……
从前那些跟随父王和自己的忠臣良将，她竟一个都没瞧见了。
取而代之的，大多都是生面孔。
而且，没记错的话，其中的几个生面孔，好像都曾是夜氏门下的客卿。
图兰明曦眸光再度扫过一众迎接的大臣，直白问道：
“怎么不见夜氏的大祭司？”
图兰卿画一怔，赶紧按照此前既定的话语回应。
“大祭司伤风，已经告假好些天了。”
“哦？这么严重，画儿可去探望过？”
图兰卿画再度点头，“是，昨日才去过。”
她回答得十分从容镇定，倒还真能骗骗那些不了解她的人。
但，如何能骗得过图兰明曦呢。
她不再追问，之后只是按照谢明玦的安排，同西域重臣宴饮。
下午，两人又一起去看了新建的农田水利。
瞧着那一排排整齐的房屋，还有田舍间安居乐业的百姓们，图兰明曦却怎么都欣慰不起来。
她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假象。
而假象下的事实，还不知道有多残忍……
“曦儿，”谢明玦柔柔的唤了声。
此刻夕阳西下，温和的日光似柔雾般披撒在了图兰明曦的身上，就连每一根发丝，都被染上了金色的光。
仿若降世的神女。
谢明玦只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颗躁动的心，就又沦陷了……
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图兰明曦的手，几乎使用自己最温和的声音哄道：
“昨日都是朕不对，朕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跟你说话。”
“咱们不闹了，好不好？”
面对这样一张虚伪的脸，图兰明曦已经不想再追问什么了，毕竟他嘴里从来都讲不出一句真话。
但她深知自己的处境，骤然翻脸，对自己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只得继续乖巧的配合。
“嗯。”
她继续扮演着贤惠皇后，温顺妻子的人设，陪谢明玦一起在田野间漫步。
许是太过痴迷这样恬静温暖的氛围，一直到了黄昏，谢明玦都还舍不得带图兰明曦回宫。
两人沿着河流散步，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那晚相遇的芦苇花丛旁。
谢明玦想跟她单独说说话，也便挥手，让周遭伺候的人都退下了。
“曦儿，还记得这儿吗？”他牵起她的手，一边往里深入，一边耐心的询问。
“自然记得。”图兰明曦冷静的回答，“那时的陛下扮做使君，对臣妾说话也十分放肆。”
谢明玦宠溺的摇摇头，还伸手刮了下妻子的鼻尖，“曦儿胡说，朕何时放肆了？”
“朕当时，只是想跟‘画中仙’多说说话而已~”
“毕竟会动会笑会发怒的仙女，可远比画中人有意思多了。”
图兰明曦有些听不明白了，“什么画中人？”她直白的问。
谢明玦故意卖关子，好半晌后才回答了她的问题。
“之前交战，西域军大败，为首的龙武将军被斩杀，所有随行物品尽数被抄没，其中，就有一张画艺精良的美人图。”
“起初朕还以为，画中人是龙武将军的妻室，后来才得知……”
“画像上的，竟是西域王的掌上明珠，未来的王储，明曦殿下~”
“乖，”他轻抚图兰明曦的鬓发，暧昧道，“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图兰明曦霎时冷愣在原地。
她总觉得，接下来谢明玦要说的话，会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所以……之后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