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薄靳寒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着自己的倒影,清晰得让他无处遁形。她说得没错,他拥有可以轻易将她藏起来的权势,可她本身,就是一座无法被掌控的,随时可能拔地而起的巍峨雪山。
该担心被丢下的,从来都不是她。
第二天,苏晚没有惊动薄靳寒,独自一人离开了庄园。
一辆外形低调至极的黑色轿车早已等候在约定的地点。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戴着金色面具的脸。
“老板,您这身打扮可真是……朴实无华。”阿波罗吹了声口哨,视线在苏晚身上那件普通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上扫过。
苏晚拉开车门坐进去,没有理会他的贫嘴。“东西都准备好了?”
“当然,”阿波罗发动车子,汇入车流,“您要开课,我这个当教导主任的,怎么敢不把教具准备齐全。”
车子一路向西,驶出繁华的市区,最终拐进了一片地图上不存在的区域。这里被茂密的原始森林覆盖,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植物气息。
在穿过一道伪装成山体岩壁的合金大门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展现在眼前。
这里是“守夜人”的总部之一
整个空间呈现出极简的未来主义风格,穹顶是模拟的蓝天白云,光线柔和明亮。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一切都井然有序,安静高效。
阿波罗领着苏晚,穿过几道严密的身份验证门,来到一间巨大的白色训练大厅。
大厅里已经稀稀拉拉地站了十几个人。
他们就是“守夜人”在这段时间里,从世界各地收容的,能力可控的“觉醒者”。
苏晚一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麻木,也有不加掩饰的敌意。
这些人,大多是在觉醒了能力之后,被当成怪物,被亲人朋友排斥,被研究机构追捕,是“守夜人”将他们从绝望的境地里解救出来。但长期的躲藏和压抑,让他们的心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壳。
“听着,菜鸟们!”阿波罗拍了拍手,试图活跃气氛,“这位,就是你们的新老师。也是我的老板,‘守夜人’的创始人。从今天起,你们的好日子……或者说,苦日子,正式开始了!”
没有人笑。
一个染着红色头发,眼神桀骜不驯的年轻女孩抱起双臂,嗤笑一声:“老师?她看起来比我还小。她能教我们什么?教我们怎么更完美地隐藏自己,像老鼠一样活在下水道里吗?”
女孩的话音刚落,她脚边的地面,毫无征兆地燃起一圈暗红色的火焰。火焰迅速升高,带着灼人的热浪,像一条火蛇,缠绕着她的身体。
红姐,能力是控火,但情绪激动时,火焰就会失控。
苏晚的视线平静地落在她身上,仿佛那足以熔化钢铁的火焰只是普通的霓虹灯。
“你的能力,不是你的武器,而是你的牢笼。”苏晚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大厅里每个人的耳朵里,“它因你的愤怒而生,所以它只会灼烧你,让你痛苦。你越是想用它来攻击别人,它就越是会先吞噬你自己。”
红姐的脸色一白,缠绕在她身上的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
“你懂什么!”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痛苦,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随着她情绪的爆发,一道人头大小的火球猛地从她掌心射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直地轰向苏晚的面门!
大厅里响起一片抽气声。阿波罗下意识地想动,却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
然而,苏晚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她只是抬起了手。
那只手,白皙,纤细,骨节匀称,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只手,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接住了那个狂暴的火球。
没有爆炸,没有灼烧。
那个仿佛能焚尽一切的火球,就那么安静地悬浮在她的掌心之上,像一个温顺的宠物。
整个大厅,死一般寂静。
红姐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嘴巴微微张着,眼里的桀骜和愤怒被巨大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所取代。
苏晚的目光依旧平静。她的意识,却早已沉入那团火焰的内部。她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狂暴、混乱的能量结构,能“感受”到那份源于恐惧和愤怒的破坏欲。
太粗糙了。就像一个孩子拿着一把上了膛的枪,胡乱扫射。
她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精纯到极点的生命能量,顺着她的指尖,注入火球之中。
下一秒,异变突生。
那个狂暴的火球,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它开始变形,拉长,表面那些狂躁的火星迅速收敛。短短几秒钟,它就在苏晚的手中,变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由纯粹的火焰构成的玫瑰。
然后,那朵火焰玫瑰,缓缓绽放。
花瓣层层舒展,脉络清晰,形态完美,甚至连花瓣边缘的微小卷曲都栩栩如生。它不再散发灼人的热量,而是散发出一种温暖柔和的光芒。
苏晚手腕一翻,那朵火焰玫瑰便轻飘飘地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悬停在红姐的面前。
“火,可以是毁灭,也可以是温暖和光明。”苏晚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决定它是什么的,不是它自己,而是掌控它的你。”
红姐呆呆地看着面前那朵美得不真实的火焰玫瑰,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花瓣的瞬间,那朵玫瑰“噗”的一声,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闪着光的金色蝴蝶,翩翩起舞,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温暖的,没有一丝灼痛感。
苏晚收回手,环视全场。那些原本或敌视或麻木的眼神,此刻全都变成了混杂着敬畏和震撼的复杂情绪。
“你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拥有的,是无法控制的诅咒。”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回响。
“你们错了。你们只是收到了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信号,却不知道如何解读,所以它在你们的脑子里变成了噪音和灾难。”
“我来,不是教你们如何压抑它,而是教你们,如何去听懂它,理解它,最终,掌控它。”
她走到一个因为无法控制念力,导致身边总是漂浮着各种杂物的瘦弱少年面前。
少年叫小七,看到苏晚走近,吓得脸色发白,身体都在发抖,他周围漂浮的扳手、螺丝和金属零件也跟着疯狂地乱晃,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别……别过来……”他害怕自己会伤到她。
苏晚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额头上。
一股清凉、安宁的能量瞬间涌入小七混乱的精神世界。
“闭上眼,”苏晚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别去管那些乱飞的东西。感受你身体里那股力量的源头。它不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它是一条河。你以前一直在筑坝堵它,所以它才会泛滥成灾。”
“现在,听我的,不要堵了。给它挖一条河道,让它顺着你的意念,安静地流淌。”
“看到你左手边那支笔了吗?”
“嗯……”
“现在,让你的‘河’,分出一道小小的溪流,只包裹住那支笔。不要去想‘举起它’,去想‘感受它’。感受它的重量,它的材质,它的温度。”
在苏晚的引导下,小七那狂躁的精神力,第一次被梳理,被引导。他周围那些叮当作响的杂物,一个接一个地落回了地面。
最终,只有那支黑色的水笔,安静地、平稳地,从桌上漂浮起来,悬停在半空中。
纹丝不动。
小七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支笔,又看看苏晚,眼里的恐惧,第一次变成了狂喜和希望。
苏晚松开手,又走向下一个。
那个能听懂植物说话,却被无数声音折磨得精神衰弱的男人林木。
“你的能力是‘共情’,不是‘窃听’。你不需要听懂所有,你只需要学会倾听你想听的。我会教你如何构建精神屏障,把世界调成静音模式,只在你需要的时候,打开特定的频道。”
一个小时后,苏晚为每一个人都进行了初步的引导。
她站在大厅中央,看着眼前这群“觉醒者”。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怪物,不再是需要躲藏的异类。你们是‘守夜人’的利剑与坚盾。”
“根据你们的能力特性,我将你们分为四个小组。”
“拥有治愈、催生、安抚等能力的,编入‘医疗组’。你们的使命是拯救,而非杀戮。”她看向林木,和另外两个拥有类似能力的女孩。
“拥有超强感知、追踪、潜行能力的,编入‘侦察组’。你们是团队的眼睛和耳朵。”她看向小七,和另一个能短暂隐身的人。
“拥有制造屏障、强化防御、承受伤害能力的,编入‘防御组’。你们是守护同伴的最强壁垒。”
“而剩下的,拥有最直接、最强大破坏力的,”她的目光,落在了红姐和其他几个拥有攻击性能力的人身上,“你们是‘战术组’。我会亲自教导你们,如何让你们的力量,变成最精准的手术刀,而不是狂轰滥炸的炮弹。”
“你们的课堂,在这里。但你们的毕业考场,在外面。”
苏晚说完,转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出了训练大厅。
门外,阿波罗正靠在墙上,金色面具下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老板,您这堂课……绝了。”
苏晚没有停步,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这只是预科班。”
“真正的战场,可比这间教室要残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