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南宫,玉堂殿内气氛凝重。
案几之上,堆积着各地奏疏与军饷筹措的账目。
天子刘宏端坐龙椅,眉头微蹙,目光扫过阶下文武百官。
征讨张纯、张举的军饷,终于借着 “囚犯纳缣赎罪” 的诏令筹措得七七八八。
九月丁酉日的诏书一经颁布,各地罪囚纷纷纳帛抵罪,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军饷既定,核心议题便摆上了台面:谁来执掌帅印,统领大军征讨?
这不仅是封侯拜将的泼天功劳,更关乎后续各州调度、权力分配的巨大利益。
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早已暗流涌动。
而远在平原国的何方,连番大胜的捷报此刻却成了 “扎眼” 的存在。
斩杀蹋顿、驱逐乌延,再到大破乌桓步骑四万、斩苏仆延、诛王政,短短时日,战功彪炳得令人侧目。
不少弹劾诋毁的奏疏已悄然递到天子案前。
或言其 “年少骄纵,行事孟浪”,或劾其 “私吞叛军财帛,拥兵自重”。
刘宏虽心中清楚,这些诋毁多是各方势力忌惮何方之功、制衡外戚的手段。
于是将奏疏尽数压下,但潜意识里的怀疑与忌惮,也在悄然滋生。
何进身为外戚,掌京畿军权,其又与士族往来密切。
何方这等锋芒毕露,若再掌大军,平定幽州,外戚势力怕是要愈发失衡。
“诸位爱卿,”
刘宏开口,声音打破殿内沉寂,“平原捷报已至,何方连破乌桓、叛军,功不可没。
然幽州张纯、张举拥众十数万,盘踞坚城,征讨之事,需慎之又慎。
谁可为主帅,统领大军?”
话音刚落,司空丁宫率先出列,手持笏板,朗声道:“陛下,臣举荐骑都尉何方!
何方虽年少,却勇谋兼备,连斩蹋顿、苏仆延两大乌桓首领,诛叛军主将王政,大破敌军近五万,此等战功,近代罕有!
先前陛下曾议封其为冠军侯,虽因争议搁置。
但其能堪当大任,若以其为主帅,定能平定幽州叛乱!”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何方的战功摆在明面上,丁宫所言非虚,不少官员暗自点头,却也有人面露难色。
何方是何进从子,外戚势力本就强盛,若再掌征讨大军,日后怕是更难制衡。
刘宏神色如常。
他并非不想奖赏何方,只是何进虽是大舅子,却总与士族眉来眼去,远不如小舅子何苗贴心。
可何苗的能耐与名声,又实在难当主帅之任。
既要赏功,又要制衡外戚,还得顾忌大舅子的感受,着实令人头疼。
就在此时,大将军何进突然出列,躬身道:“陛下,臣以为,不可令何方为主帅。”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刘宏也面露讶异:“大将军何故阻拦?
何方战功赫赫,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何进抬首,语气沉稳,真诚的说道:“陛下,何方行事刚烈,锋锐之气堪称天下之最,破敌之时迅猛无双,确是良将。
然其年方弱冠,太过年轻,刚而易折。
此番平原大捷,看似势如破竹,实则多依仗盖勋麾下凉州悍卒之锐。
且其用兵,长于平原骑兵野战,却非擅于攻坚围城之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臣,继续道:“幽州多坚城险隘,张纯、张举经营日久,拥众十数万,势头正盛。
如今冀州刚定,乌桓残部尚未肃清。
当以稳固冀州为首要之务,休养生息,积蓄力量,而非急于讨伐幽州。
若贸然出兵,何方攻坚不利,再有乌桓骑兵入冀州截断粮道,则兵败垂成,幽州恐重蹈凉州覆辙,沦为叛乱之地!
凉州叛乱,尚有陈仓可挡。
幽州若尽数陷落,冀州便成前线,天下震动啊!”
何进这番话,既点出了何方的“短板”,又站在全局角度强调风险,听得众臣纷纷颔首。
甚至一改之前急于讨伐张纯张举的做法,而是改为先稳住冀州,再图幽州。
这话说的刘宏都有些感动,虽然知道对方是为了回护何方,但也确实为大汉考虑。
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亲戚啊。
另外一边,其他人也从何进的话中回过味来。
太尉崔烈顺势附和:“大将军所言极是,幽州局势复杂,不可冒进!”
作为冀州人,自然是希望把冀州安定下来。
他可不想如三辅豪族一般,纷纷把家产搬往雒阳,过程损耗不说,到了这边安置也是事情。
再说,庄园、矿产什么的怎么搬过来......
太尉如此一说,其他人自然纷纷附和。
“何方虽勇,攻坚非其所长,恐难当此任!”
“稳固冀州为上,暂缓征讨为宜!”
“大将军所言有理。幽州叛乱非一日可平,稳固冀州确是当务之急。”
见众臣难得的意见一统,刘宏也就点头,自然有小黄门扯着嗓子喊:“制曰:‘可’。”
如此既不用直接否定何方的战功,又能制衡外戚势力,还能显得决策稳重,关键还是何进主动提出来的,也不伤亲戚情分......
一番商议后,朝堂最终议定:暂缓征讨幽州,先以稳固冀州、驱逐境内残余乌桓为要。
而经过一番掰扯之后,任命孟益为中郎将。
统领已到河内的匈奴於夫罗所部数千骑兵,及部分越骑和三河骑、以及麴义所部在冀州协助清剿乌桓残部。
至于何方,其战功不能不赏。
最终诏令下:封何方为右中郎将,赐爵冠军侯,食邑一千户......得诏之日,即刻返京面圣。
何方的赏赐定下之后,至于其他人的赏赐也就简单多了,交由尚书台,按照正常流程草拟......
......
孟益得封之后,没有即刻出发,毕竟匈奴人的骑兵是到了,但三河骑还是要就地动员。
实际上,朝廷中央的常规军并不多,真到打仗的时候,还要从河东、河内、河南尹三地征发骑士、材官充作基础兵员。
原本的常规兵员在战时,更像是基层军官。
另外这次孟益率领的骑卒数量足有八千,马匹的汇聚、民夫的征发,也都需要时间。
另外匈奴人的牢直也要及时发放,以避免出现三千乌桓人叛归本国的事情。
总而言之,要人、要钱、要军械、要物资、要战马......
天子刚从罪犯手里收来的缣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消耗大半。
当然,其中火耗是少不了的。
钱收上来要火耗,花出去也得要火耗。
就是因为铜钱火耗太高,而且运输不方便,所以改成了必需品——缣,如此一来也是尽可能的减少兑换过程的损耗。
又过了几日,眼前花钱如流水,天子干脆下诏出售爵位——关内侯。
只需要五百万,就可以获得这第十九等的爵位。
金印紫绶,可以传世,但没有食邑。
当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关内侯带来的还有徭役豁免权,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