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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府前院,竹影婆娑。

清风拂过,带来些许凉意。

左丘与邓玉函正在空地上切磋剑法。

剑光霍霍,身形交错,打得难分难解。

唐柔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石桌边,正专注于面前的茶具,水流注入杯中,发出悦耳的轻响,茶香四溢。

骤然间。

“嗖!嗖!”

两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院中的宁静。

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三人俱是一惊,立刻停下动作,循声望去。

只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如流星赶月般越过围墙。

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掠而来,其身法之迅捷,在空中留下淡淡的虚影。

一看功力就不简单。

前面那人,身形敏捷挺拔,正是萧秋水!

他面容虽还带着几分倦怠,但那双眼睛却格外的亮,蕴藏着星光。

只见他足尖在一根细韧的竹枝上轻轻一点。

竹枝微弯复又弹直,他已借力再次腾空,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紧接着在假山凸起的岩石上再次借力,动作自如。

格外前所未有的轻灵与精准。

直直朝着左丘与邓玉函切磋的战圈中心落去。

左丘与邓玉函虽惊却不乱。

来人速度太快未及细辨,但来势汹汹直冲核心,下意识地手腕一振,长剑挽起剑花。

一左一右,如封似闭,便欲格挡这突如其来之人。

萧秋水去势不减反增,就在两人剑锋即将触及他衣角的刹那。

他连环踢出,角度刁钻,挑起两人所持之剑。

“啪!啪!”

两声脆响,长剑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借着这踢击之力,萧秋水身形在空中一个潇洒利落到极致的三百六十度旋转。

青衫下摆如莲花绽放,带起一阵微风。

也就在这旋转之间,那两柄被踢得扬起的长剑,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

“铮”地一声,剑尖向下,插入他们身旁的青石板地缝之中,入地三分。

而萧秋水的身影,已随着旋转的势头,轻轻落下,不偏不倚,双足正好稳稳地踩在了那两柄插入地下的长剑剑柄之上!

他身形微微下压,做了一个收势的动作。

衣袂缓缓垂落,这才从剑柄上翩然跃下。

立于地面,脸上带着一丝清朗而又带着些许久别重逢戏谑的笑意。

看向目瞪口呆的几人。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

似惊鸿照影,兼具力量与美感,更带着几分潇洒。

萧秋水:这才是我想要的江湖大侠风范!

“老大!”

唐柔早已惊得站起身。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也从旁边轻盈落地。

她看到萧秋水这番“表演”,忍不住撇了撇嘴。

丢给他一个“你就装吧”的眼神。

左丘和邓玉函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看着突然出现,并且身手变得如此惊人的萧秋水。

又是惊喜又是难以置信,异口同声地喊道,“老大!你回来了!”

邓玉函一个箭步冲上前,笑着握拳轻轻捶了一下萧秋水的肩膀。

“老大!你刚才那……你的武功这是都恢复了?!”

“还这么厉害!”

萧秋水被他这一锤,却是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脸上闪过一抹痛色。

左丘立刻察觉不对,一把抓住萧秋水的手腕,关切地问道,“老大,你没事吧?”

“可是受伤了?”

萧秋水嘴角重新扬起那抹熟悉的笑容,看着邓玉函道,“没事。”

“玉函你再锤重点,可能就真要有事了。”

唐柔见状,也走了过来,“老大,平安回来就好。”

他细看了看萧秋水的脸色,虽苍白,但眼神清亮,气息也还算平稳。

左丘手指搭在萧秋水腕脉上,探查了片刻。

脸上逐渐露出惊异之色,抬头对众人道,“老大这功力,何止是恢复!”

“经脉不仅畅通无阻,而且内力似乎比之前更加浑厚精纯了!”

唐柔闻言,轻声道,“老大这一路,定然经历了诸多凶险磨难。”

“只可惜我们这些兄弟没能陪在身边,不知老大究竟吃了多少苦……”

站在一旁的唐方,听着他们的对话。

想起寒潭边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以及柳随风与萧秋水之间那难以言喻的关系。

唐方: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唐方扳起脸对着唐柔道,“也没见你问问你姐我这一路怎么样!”

还真是奇了怪了。

这萧秋水是盯着她们唐门人薅吗?

唐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拉住唐方的手,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姐姐武功高强,智勇双全,哪里需要弟弟来操心?”

“姐姐定然是一切安好的!”

唐方被他这模样逗得想笑,又强忍住。

只是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了他。

萧秋水看着眼前温馨的吵闹,看着关心他的兄弟,还有虽然别扭却掩不住关切的唐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历经生死,看透人心诡谲,此刻方觉。

若能江湖平定,与家人、爱人、挚友共聚一堂,闲话家常,品一壶清茶,便是人间至味。

他笑了笑,对众人道,“放心吧,我们都没事。”

萧秋水想起正事,问道,“如今大印法师在何处?”

左丘立刻道,“大印法师和梁大侠都在内院厢房,我们带老大过去。”

一行人便不再耽搁,由左丘和邓玉函引路,唐柔收拾好茶具,唐方也跟在一旁,簇拥着萧秋水,朝着内院走去。

而在众人身后,那道青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墙的阴影处。

看着萧秋水被兄弟们围在中间的身影,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并未跟上,只是远远看着。

“公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柳随风身侧红影一闪,宋明珠已悄然落在他身旁。

她将一个看似普通的药包双手奉上,低声说道。

柳随风目光扫过那药包,并未多问,随手纳入袖中。

他最后望了一眼萧秋水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难辨。

随即转身,语气平淡无波,“走吧,我们回去。”

青衣红影,随即悄然消失在梁府的阴影之中。

内院厢房内,大印法师与梁斗正在对弈。

见萧秋水一行人进来,大印法师放下手中棋子。

目光瞬间落在萧秋水身上,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虽观其气色已无大碍,还是谨慎地问道,“萧少侠,感觉如何?经脉可还有异状?”

萧秋水恭敬行礼,回道,“劳前辈挂心,晚辈自觉已无大碍,内力运转亦无滞涩。”

“只是……”

他略一迟疑,主动伸出手腕,“前辈经验丰富,可否再为晚辈仔细探查一番?”

大印法师点了点头,伸出三指搭上萧秋水的腕脉,闭目凝神细细感应。

片刻后,他脸上原本残留的一丝沉郁之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惊异与欣慰。

他睁开眼,“恭喜萧少侠!”

“何止是无碍,你如今这经脉,经过此番破而后立,竟是比以往更显宽阔强韧。”

“内息强劲,看来这些时日,你是有了一番不小的奇遇啊!”

萧秋水闻言,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反而轻叹一声,坦然道,“前辈明鉴。”

“实不相瞒,这股内力其根源,乃是那无极仙丹。”

“那日我去找邵流泪,他强行给我喂下无极仙丹,没想到反而增加了我的内力。”

“当时权力帮和朱大天王的人都在场。”

萧秋水简略道来。

多的也说不出口啊。

末了,“许是机缘巧合,又或是晚辈命不该绝,那仙丹药力虽险些要了性命,但最终反而成全了晚辈。”

“朱大天王的人也掺和进来了?”

听萧秋水说完之后,一旁的梁斗放下茶盏,眉头微蹙。

萧秋水点头,虽未完全透露柳随风告知的所有内情,但也据实相告。

“当日别传寺中,势力混杂。”

“朱大天王的人、权力帮剑王麾下,皆在暗中窥伺,目标都是那无极仙丹。听闻剑王上次所受之伤未曾痊愈,故而也在寻找此丹。”

梁斗沉吟片刻,“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此番经历于你也算是一场造化,让你功力大进。”

梁斗语气转为郑重,“不过,秋水,你伤势初愈,功力虽增,但根基未必稳固。”

“即便你心切于复仇之事,也需从长计议,周密谋划,切不可操之过急,贸然行事。”

他以为萧秋水功力恢复并大增后,首要目标便是向权力帮复仇。

站在角落的唐方,听到“复仇”二字,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唯一的明白人唐方:复仇?哪门子仇?爱恨情仇这四个字,他们俩现在恐怕就占全了俩字!

萧秋水被梁斗说得微微一怔,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子,掩饰那一瞬间的心虚。

要不要现在就跟大家透个底呢?

说柳随风其实是自己人?

罢了,眼下这般情形或许最好。

他在明处,于正道之中周旋,柳随风在暗处,于‘反派阵营’之内掌权。

分工合作,有条不紊。

还是再等等吧,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这时,大印法师再次开口,打断了萧秋水的思绪。

“萧少侠,你与我有缘,心性坚韧,实属难得。”

“老衲愿将毕生所悟之绝学心法《归息》传授于你。”

“此心法讲究内息绵长,圆融归一,于你驾驭体内新增的磅礴内力,大有裨益。”

萧秋水闻言,心中涌起真切的感激。

这《归息诀》必是大印法师的压箱底绝学,如此倾囊相授,恩情深重。

他双手郑重接过记载心法的薄册,深深一揖,“多谢前辈。”

梁斗见气氛严肃,便笑着提议道,“好了好了,今日秋水平安归来,更是因祸得福,实乃大喜之事!”

“不如我们摆上一桌,好好庆祝一番?”

萧秋水却摇了摇头,对着梁斗和众人抱拳,语气诚挚而坚定。

“多谢梁大侠好意!”

“只是如今江湖风波未平,暗流汹涌,实在不是庆贺的时候。”

“这份喜悦,暂且记下。待到他日,扫清奸佞,天下太平,晚辈定与诸位前辈,兄弟,不醉不归!”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

众人闻言,皆收敛了笑容,郑重颔首,眼中燃起同样的信念与斗志。

剩下一段时间,萧秋水在仔细研习大印法师交给他的心法。他天资本就聪颖,加之勤勉不辍,进展颇为顺利。

此外,会经常会收到柳随风传来的信鸽。

信上大多都是一些权力帮的近况,还有江湖其他大的门派的动向。

如今最紧迫的就是北荒和大熙对立的局势。

这日,萧秋水刚练完一套剑法,对“长歌”剑的运用愈发觉得得心应手。

剑光流转间隐有风雷之势。

他正收势调息,便听到了熟悉的“扑哧扑哧”声由远及近。

萧秋水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归剑入鞘,转身望去。

那只通体雪白,唯独头顶有一簇俏皮黑羽的信鸽熟练地落在他的肩头。

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萧秋水伸手轻轻抚摸它头顶那撮黑毛。

“辛苦你了,鸽兄。”

他从鸽子腿上的小竹筒里取出一卷薄薄的信纸。

展开一看,内容却让他微微一愣,随即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今日这信有些不同寻常。

前面依旧是关于北荒边境增兵、朱大天王暗中联络几个黑道势力的正事,笔锋锐利,条理清晰。

但信笺的后半部分,笔触似乎柔和了些许。

“云雾山谷底寒潭水冷,你初愈之躯,近日勿再轻易涉险试剑。内力运转若仍有滞涩,当以温养为主,不可急进。”

“最新研制的金疮药效果甚佳,已托人送达,不日将至。”

“江湖风波恶,勿独行。”

没有署名。

但那独特的,略带狷狂的字迹,萧秋水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

萧秋水:柳随风这家伙自从那层窗户纸彻底捅破后,都不闷骚了?

竟写起这些体己话来了?

读完信,萧秋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在一旁,然后坐到桌案前,铺开信纸,研墨提笔,准备回信。

然而,笔尖悬在纸上半晌,却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写什么呢?

写自己练剑的进展?

告诉他今日剑法又有精进?

还是也嘱咐他权力帮内龙蛇混杂,务必小心?

这些平日里觉得再正常不过的内容,此刻在看了柳随风那封透着不同意味的信后。

觉得自己的回信显得过于板正。

萧秋水坐在那里,对着空白的信纸发了半晌的呆,眉头拧成了结。

还是在一块的好,想说什么便说了。

这离得远,一大堆话都说不出口。

目光时不时瞟向旁边柳随风传来的那封信,想从那些字句里找到一点灵感。

那只白鸽子在桌上来回踱步,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开始用喙“笃笃笃”地啄着坚硬的石桌面,发出抗议的声响。

萧秋水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内心:这家伙写起来倒是顺手,我该怎么回?

看了那么多文,产出不少名作的作家肖明明竟然被一封信给难倒了。

要不也学那些小说里,写几句土味情话?

不行不行,太酸了。

柳随风指定看不懂,说不定还会觉得他练功走火入魔了……

萧秋水几乎要把手中的毛笔杆子转出花来,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半个字也憋不出来。

“秋水!”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从院外传来,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

萧秋水心中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把抓起桌上柳随风写来的那封信,动作迅疾地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萧秋水:总感觉要被抓包了。

他镇定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正是他的姐姐萧雪鱼。

萧雪鱼走过来,一眼便看到弟弟坐在院子里亭台下的石案后。

神色似乎有些慌张。

她目光扫过他快速藏匿信纸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并未深究。

只当是他在处理什么机密要事。

她走到近前,“练功也要适度,我看你这些时日颇为辛劳。爹娘定然不愿看到你为了他们,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萧秋水定了定神,点头应道:“雪鱼姐,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萧雪鱼见他神色如常,便也放下心来。

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到桌案上,看到那里还散落着几张写了字的纸。

似乎是萧秋水刚才苦恼时随手写画的东西。

她顺手就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

“秋水你这字”

萧秋水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刚才光顾着藏柳随风的信,这些自己胡乱写的东西忘了收!

他急忙起身想要阻止,“姐!那个没什么好看的,是我胡乱写的……”

他动作有些急,袖袋里刚塞进去的信封一个不稳,又滑落了出来,掉在地上。

萧秋水看东西掉了,下意识去捡,站起来后,萧雪鱼已经低声在念了。

她秀气的眉头随着念叨渐渐紧锁,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今夜月色真美?”

这两天阴沉沉的,哪里有月亮?

萧雪鱼满脸的莫名其妙。

“秋水,你这是在记录天气?”

她说着,顺手又将那张纸放下,目光转向桌上另一张写着字的纸。

萧秋水眼疾手快,终于一把将桌上剩下的纸张全都拢到一起,紧紧抓在手里,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没什么,姐,就是练功累了,随便写写,当不得真。”

萧雪鱼看着他明显藏着掖着的模样,又联想到他刚才藏信的动作,再结合这完全看不懂的“胡话”。

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最近家里遭遇巨变,江湖风波不断,压力太大,秋水他该不会是精神上受了什么刺激,有些失常了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看向萧秋水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心疼和担忧。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更加柔和,“罢了罢了,你不想说,姐姐就不问了。你好好休息,别太逼自己。”

萧秋水看着姐姐那混合着担忧、怜悯和“我懂了”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解释。

眼看着萧雪鱼带着满腹的狐疑和心疼离开了房间。

他叫住了她。

“雪鱼姐,我有事情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