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帮 惜贤殿
柳随风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背脊挺直却姿态谦卑。
他将装有尸蟞王的木盒恭敬地置于身前。
随即深深俯首，额头触及手背。
“实情便是如此。”
“如何处置，任凭帮主示下，随风绝无怨言。只愿帮主大业早成。”
他保持着叩首的姿势，等待着上方的裁决。
端坐于主位之上的李沉舟，面色沉凝，不辨喜怒。
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那平静之下蕴藏着风暴。
他并未立刻让柳随风起身，目光如实质般压在柳随风低伏的背上。
侍立一旁的赵师容，眸光流转，看了看李沉舟，又看了看跪伏于地的柳随风，心中暗叹。
柳随风近来行事，确是越发大胆，先斩后奏。
先前潜入萧家，围困萧家，以及和萧家之人同谋之事。
虽然沉舟将萧家之事交给他来处理。
但他这个法子，那是自损八百。
以至于如今江湖对权力帮多为骂声，引得其他几王也是不满其行事。
也不是说多麻烦。
可柳随风原本不是这等喜好麻烦事之人。
为了那萧秋水还真是煞费苦心。
赵师容也是没想到，到头来这两人是这关系。
看柳随风这样子也不是儿戏，是动了真情的。
她见过这萧秋水一面。
他身上有种特别的韧劲儿，而且对随风情分怕也不浅。
但人一动了情，就有了软肋，就有了可以操控的把柄。
若是有人以萧秋水的命来要挟柳随风，让他做出不利于帮派的事情，该怎么办？
不过依沉舟对他的信任与情分，大抵还是不忍心重责的。
随风对他的忠心，沉舟从不怀疑。
只是他和那萧秋水之间的事情，实在是令人费解。
这两人，究竟是如何看对眼的？
殿内一片沉寂，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李沉舟终于有了动作。
他并未开口，只是手掌微抬，一股无形的吸力涌出，将那地上的木盒凌空摄入手中。
他打开盒盖，看着里面那只暗金色,气息凝练了些许的尸蟞王，眸色愈发深沉难测。
仿佛在透过这诡异的虫王，审视着更多的东西。
“随风啊”
李沉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力。
“清理叛徒，整顿帮派，终究是帮内之事，你可明白？”
柳随风应声，“随风明白，随风知错。”
李沉舟微微摩挲了那盒子的边角，意味深长道，“之前的事和那萧家小子纠缠不清的事情，暂且都可不论。”
“我只问你一句——”
“若他日，让你在权力帮，与那萧秋水之间选一个，你会如何选？”
柳随风闻言，缓缓地直起了上身。
他依旧跪着，但挺直的脊梁仿佛什么都不能压弯。
他抬起头，迎上李沉舟审视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
反而抛出了一个反问，声音平静。
“帮主，随风选不了。”
他顿了顿，在李沉舟的目光中，继续一字一句地问道，“敢问帮主，若他日，是在师容姐与权力帮之间，您又会如何选择？”
“放肆！”
李沉舟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坚硬的檀木应声碎裂。
他霍然起身。
柳随风却并未被这滔天怒意吓退，他迎着李沉舟的怒火，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执着。
“帮主息怒。”
“随风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如今的权力帮，早已不是当年的权力帮。”
“我们，也不再是当年的我们。”
此话的暗喻乃是，当时处理帮中的那一套如今并不适用。
权力帮在江湖独大，树大招风。
不满之声自是不绝。
自然该寻新的出路。
“忠与情，自古难两全。”
“旁人或许会选择舍弃其一，但随风偏要求一个两全之法！”
“我要这权力帮的基业稳固，助帮主成就大业；也要护他萧秋水周全，与他并肩同行！”
此言一出，满殿皆寂。
赵师容屏住了呼吸。
看着跪在地上却仿佛顶天立地的柳随风，又看了看怒意未消，眼神复杂的李沉舟。
知道权力帮的天，恐怕真的要变了。
李沉舟周身那骇人之气并未立刻消散。
他盯着柳随风看了许久。
半晌，李沉舟周身紧绷的气息缓和了些许。
他缓缓坐回主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中带着几分感慨。
“没想到啊，随风……”
“有一天，你也会动这般情字面上的心思。”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一旁的赵师容微微松了口气。
“好了”
李沉舟摆了摆手，似乎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页暂且翻过。
“萧家那小子，是有点意思。”
“胆识、武功、运气，都不缺，能在你我布局中走到这一步，也算他的本事。”
他目光重新落在柳随风身上,“既然如此，你就把人给看好了。”
“左右他不在我们原有的棋局之中，只要不阻碍我所图谋之事，随你们如何。”
“更何况……”
李沉舟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玩味。
“你与他此番配合，清理屈寒山，掌控虫谷，倒也算得上默契。如此说来，这人还挺有意思。”
这已是极大的让步与默认。
李沉舟接着道，“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至于英雄令——”
柳随风立刻回答，“帮主放心，英雄令之事，随风已经安排妥当。”
“不日后，武当、少林、峨眉三大掌门，将以平息当前武林乱象为由，广发英雄帖，召开英雄大会，公开推选新的武林盟主。”
“届时天下豪杰必汇聚一堂，真正的英雄令，自会在最恰当的时机现世。”
“如此更好。”
李沉舟眼中精光一闪，但他随即神色又转为凝重。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帮中最近也消停些，收敛锋芒。虫王关乎维系各派暗棋，届时我另有大用。”
“你体内的不如死丸禁制既已因尸蟞王蜕变而破除，此后虫王一事，便不必再过问，更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分，包括你身边那人。你可明白？”
“随风明白。”
柳随风垂首应道。
摆脱“不如死丸”的控制固然是好事，但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一个向李沉舟表露“绝对受控”状态的凭证。
未来更需要以实际行动来维系这份信任。
但他等不了了。
李沉舟也等不了了。
李沉舟站起身，白发黑袍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沉。
他缓步走下台阶，来到柳随风面前，阴影将依旧跪着的柳随风笼罩。
“你虽是为帮中考虑，行事果决，清理隐患，但仍是犯了大忌。”
李沉舟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功是功，过是过。”
“不得不罚。”
“你，可认？”
柳随风抬起头，神色平静无波，早已预料。
“随风，认罚。”
“好。”
李沉舟话音未落，袍袖微动，一掌已印在柳随风肩头。
这一掌看似轻飘飘，未用全力，却蕴含着一股磅礴的暗劲。
柳随风闷哼一声，身体剧震，跪着的身形被那股力道推得向后滑出数步。
膝盖与冰冷的地面摩擦，直至他腰腹发力，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彻底倒下。
喉头一股腥甜涌上，被他强行咽了回去，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稳住气息，重新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依旧清晰。
“谢帮主。”
李沉舟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
黑袍翻卷，离开了此殿。
殿内只剩下柳随风与赵师容。
赵师容快步上前，欲伸手搀扶，眼中带着关切与一丝无奈。
“随风，你……”
她叹了口气，“你也不必太过苛责自己。帮主他并非真的与你置气。”
“他若真想重罚于你，绝不会只是这一掌。”
“而且——”
她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沉舟离开的方向，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叹，将未尽之语咽了回去。
只是柔声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下去好生准备吧。”
“英雄大会在即，风波将起，万事小心。”
柳随风缓缓站起身，肩头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微微发白。
他挺直身躯，对着赵师容微微颔首。
“多谢师容姐。”
“帮主和你所忧之事定会有解法，师容姐也不必担心。帮主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这一切的。”
赵师容还未品明白柳随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柳随风就告退了。
他转身，一步步走出惜贤殿，步伐沉稳。
只是那背影在空旷的大殿映衬下，平添了几分孤寂与决绝。
柳随风离开后，萧秋水回了锦中。
在萧家旧邸暂居的房间里，反复摩挲着张临意前辈临行前交给他的那柄样式古朴的匕首。
他仔细检查着匕首的每一个细节，指尖最终在匕首把手与刃口相连的金属护手处，感受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与纹路融为一体的接缝。
他心中一动，回想张临意将此物交给他时那郑重的神情。
尝试着按照某种特殊的顺序按压，旋转护手上的几个微小凸起。
“咔哒。”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那看似浑然一体的护手竟从中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了里面一个狭长的中空夹层。
夹层内，静静地躺着一块约莫三指宽、通体呈现出深邃幽绿色的晶石令牌。
萧秋水将那晶石取出，入手寒凉，沉甸甸的。
他凝神看去，只见令牌正面刻着两行文字，正是那耳熟能详的号令天下英雄的檄文。
他深吸一口气，将令牌翻转过来。
令牌背面，赫然是三个清晰无比，蕴含着独特的指印。
“这就是真正的天下英雄令！”
萧秋水心中巨震，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原来如此！
吴老夫人一早就通过张临意前辈，将这关乎武林气运的英雄令托付给了他。
而之前交给柳随风，闹得江湖沸沸扬扬的那个，根本就是个吸引火力的幌子！
他不由对那位吴老夫人心生敬佩。
看来当时老夫人看人还是看得极准的。
他那时可被柳随风骗得死死的。
但这东西放在他这儿，反而比放在别处更安全，也更出其不意。
事实也是如此。
随即，他又想到了柳随风。
那家伙恐怕早就知道真正的英雄令就在这匕首之中。
他明明有机会取回交给李沉舟，却始终没有动手，反而顺水推舟。
借着“真假英雄令”的风波，一步步将局势引导至如今的局面。
萧秋水心中百感交集。
说来也巧，这汇聚天下英雄的大会，地点正设在峨眉金顶。
萧秋水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
虽然经历与最初模糊的剧本或原着不尽相同，甚至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但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条主线在牵引，最终仍旧指向了这宿命般的金顶之会。
不过就结果而言，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圆满一些。
这神州奇侠都让他和柳随风改编得差不多了，受众群体也要变了。
要不直接改个名吧？
萧秋水觉得有些好笑。
就是这作为男主该有的爽点，好像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看来，这最后一程，无论如何也得给他自己补上了。
正当他思绪分散之际。
窗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撞上了桌子。
萧秋水抬头望去，只见三才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笨手笨脚地从窗外爬进来，显然刚才翻窗时没控制好力道。
萧秋水看着他这狼狈又滑稽的样子。
忍不住笑出声，打趣道，“有门不走，偏要学翻窗。”
“我给你写的那身轻功路数还不大熟练，下次可别再乱飞了。”
三才嘿嘿一笑，也顾不上疼，灵活地窜到萧秋水面前。
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秋水哥哥！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峨眉金顶！英雄大会！天下英雄都要来了！”
他一眼就瞥见了桌上那份制作精美的英雄帖。
萧秋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请柬，点了点头。
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些，带着一丝凝重：“知道了。”
“请柬已至，风云将起。”
三才凑得更近，眼睛亮晶晶地问：“那秋水哥哥，你准备好了吗？”
“到时候在金顶之上，力压群雄，扬名立万！”
萧秋水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坦诚道，“谈何容易。”
“我虽因祸得福，得了无极仙丹之力，内力大增，但时日尚短，与自身武功融合得并不圆融，运用起来总觉隔了一层。”
“若对上那些功力精深，经验老辣的前辈名宿，怕是无绝对的胜算。”
他回想起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沉吟道：“我记得我大纲写到过，在峨眉金顶，有八大英雄传功于我。”
“也不知是否有变。”
这变数太多的江湖，他已不敢全然依赖所谓的剧情。
三才一听，却是用力一拍手，斗志昂扬地给萧秋水打气。
“管他改变没改变，怎么着也得拼他一把！”
“秋水哥哥你想啊，若是能按你的大纲所写那般发展。”
他手舞足蹈，开始激情演绎想象中的场景，“你在金顶之上，先败各路豪杰，再与那权力帮帮主李沉舟巅峰对决，最后将他生擒。”
“让他对你心悦诚服，甘拜下风！再然后，顺势收编整个权力帮，成为万众归心、名副其实的武林盟主！”
“哈哈哈！”
三才越想越美，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作为“头号功臣”跟在萧秋水身后，接受万人敬仰的画面。
笑得见牙不见眼。
萧秋水简直没眼看。
一是因为三才那过于浮夸，挤眉弄眼的“演绎”表情实在有些伤眼睛。
二则是被他口中那中二爽文气息冲天的剧情给尬得。
他现在这样，连能不能打赢柳随风那家伙都还是个未知数。
更别提他那位高深莫测，一看就不好惹的上司李沉舟了。
想起上次见那一面，他还有点犯踀。
怎么就跟他长那么像呢？
还生擒？
还心悦诚服？
还收编权力帮？
萧秋水扶额。
怪年少太过轻狂，只顾看着太爽。
突然旁边的笑声停下来，三才想到一个可能，就问出了口。
“可是这样故事不就大结局了吗？那秋水哥哥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回去？”
萧秋水有点害怕这个词了。
要说一开始，他是想回去得不行。
只是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融入到这个世界里，不再那样割裂。
更何况这里有他在意的人。
如果让他来选择，他想留下。
至少要陪着这个世界走到最后尽头。
（后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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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课多，写得完就发喔
今天就先这样咯
大家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