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钟的裂缝里渗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暗红的丝线。
被锁链贯穿四肢的身影悬在其中,左眼眶里的泪痣与何初帆分毫不差,右眼却像烧着团黑焰——那火焰在触及何初帆的瞬间突然明灭,黑焰里滚出颗血泪,地砸在下方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血花。
你......成功了?那声音混着喉间血泡的咕嘟声,像锈了十年的铁链在刮磨,还是......也成了囚徒?
何初帆的瞳孔骤缩。
他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伪原初之刃的刀脊突然发烫,烫得虎口生疼——这是他情绪剧烈波动时,神器才会有的反应。
识海深处突然翻涌,婚礼上的白纱、父母在大学门口举着何初帆加油的红幅、书桌上烫金的毕业证......这些他从未记起过的画面,像被人用刀划开记忆的痂,血淋淋地涌出来。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悬在钟里的人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血沫,我是三年前的你啊。锁链在他挣扎时发出刺耳的尖啸,那年你从医院跑出来,没跟该隐走。
你选了复读,考上了大夏科技大,毕了业娶了千城——我们甚至在海边买了房,她的白发在太阳底下会发光......他突然剧烈咳嗽,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锁链上,可钟离烬说,这样的是时间的漏洞。
他说一个宇宙只能有一个何初帆,所以他把我从时间线里剜出来,锁在这破钟里,用我的痛苦给时间线打补丁。
住口!何初帆的刀嗡鸣着出鞘三寸,刀锋却在半空发颤。
他想起在幻境里见过的模糊轮廓,原来不是幻觉,是被抹除的另一段人生。
胸口贴着的白发突然发烫,是暮千城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酸。
钟顶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冷笑。
钟离烬的青铜长袍被风掀起,露出腰间悬着的七枚时间沙漏,时间不容悖论。
他本该被遗忘,是你在闯镜渊时太执着,把他的残念拽回了现实。他指尖点过其中一枚沙漏,沙粒突然倒流,现在,你必须做个选择——要么杀了他,让时间线重归稳定;要么和他一起,被时间洪流碾碎。
所以你就把他锁在钟里,用他的痛苦维持秩序?何初帆仰头盯着钟离烬,声音里的颤抖变成了滚烫的怒,你算什么守钟人?
你是个拿别人的人生当补丁的刽子手!
秩序如此。钟离烬的回答像块冰,砸在何初帆心口。
被锁在钟里的何初帆突然暴起。
他右眼里的黑焰腾地烧到三尺高,手腕上的锁链崩断一根,时间残刃带着幽蓝刀光劈向何初帆面门:杀了我!
否则等时间残刃吸够我的怨气,我会杀了你!
何初帆本能地举刀格挡。
伪原初之刃与时间残刃相撞的刹那,虚空像块被撕开的绸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两股力量在接触点炸出刺目的光,何初帆被震得倒退三步,嘴角溢出鲜血;另一个他则被反震得撞在钟壁上,锁链又崩断一根,鲜血顺着锁骨往下淌,在胸前汇成小血洼。
你们都不是!
清脆的童音混着金铁交鸣。
心狱守心者的虚影突然出现在两柄刀之间,他手里的断笔重重划地,地面立刻升起道金色光阵,将两人的刀气尽数反弹回去。
守心者的小铃铛叮铃作响,他是你未走的路,你是他未完成的梦——但你们,都是何初帆!
何初帆的呼吸突然顿住。
他望着对面那个浑身是血的自己,突然想起在不法之地被人砍断左手时,是怎么咬着牙爬到药铺的;想起在魔兽之森啃生肉时,望着月亮说我要活着出去;想起第一次握住暮千城的手,她掌心的冰冷却让他觉得暖。
这些记忆突然和幻境里的婚礼、毕业证重叠——原来所谓的人生,从来不是只有一条路。
他缓缓收刀入鞘。
刀镡上的夸父纹在暗夜里泛着暖光,像团永远不会灭的火。
我不杀你,也不放你。他走向光阵里的另一个自己,伸出手,掌心朝上,我带你回家。
被锁的何初帆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碎玻璃,家早就没了。
你走后,爸妈在医院跪了三天求医生;千城找了你整整五年,最后白了头;连我们养的那只橘猫,都在你失踪的第七天......他突然哽住,右眼的黑焰灭了,露出底下发红的眼仁,你凭什么说家还在?
因为千城还在等。何初帆的拇指轻轻擦过胸口的白发,她在神国里说,等我敲碎这口钟,就带我去看海。他又想起元罗城被妖兽屠城时,那些拽着他衣角喊哥哥救我的孩子,因为元罗还在烧,那些该被记住的人,不该被时间抹去。他抬头看向裂开的巨钟,还因为......这钟,快碎了。
被锁的何初帆突然安静下来。
他望着何初帆伸过来的手,那双手背上有和他一样的伤疤——是在不法之地被毒刃划的。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碰了碰何初帆的掌心。
我......想看看海。他说。
何初帆笑了。
他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巨钟上。
伪原初之刃自动出鞘,刀身上的夸父纹突然活了过来,金红光芒顺着刀脊爬上钟身。
今日,我不为杀神,不为夺权。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劈开阴云,只为告诉这天地——一个人,可以有无数种活法。
但只要心中有火,就不该被锁进钟里!
刀光炸成亿万星辰。
巨钟发出垂死的哀鸣,青铜碎片像暴雨般坠落。
何初帆看见无数身影从碎片里飞出——有披甲的将军,有抱琴的女子,有举着火把的孩童,他们身上都带着和囚钟之帆一样的锁链印。
这些时间叛徒在半空回头,朝他露出或欣慰、或释然的笑,然后消散在风里。
钟离烬的青铜长袍被碎片划破,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
他望着崩解的巨钟,声音里第一次有了裂痕:你毁了秩序。
那便重建。何初帆抹去嘴角的血,目光穿过漫天碎片,落在远处云层里——那里有团幽蓝的光在震颤,是暮千城的灵魂冰心。
几乎是同时,何初帆胸口的暗金铠甲突然泛起涟漪。
凌罗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带着几分惊喜:主人,时间之种......已落你心。
他低头,看见心口位置浮现出枚淡金色的种子,正随着心跳轻轻跳动。
而就在此时,半空中的青铜碎片尚未落地。
虚空突然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轻响,何初帆抬头,看见云层深处裂开道漆黑的缝——像只眼睛,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