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帆的指尖刚触到那片星屑,掌心溃烂的皮肤便簌簌剥落,露出底下金纹流转的骨茬。
命运碎片在身周炸开的刹那,他看见自己跪在雪地里,墓碑上何建国林淑兰的名字被冻得发白,怀里的纸元宝烧到一半,火星子沾在孝服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洞——那是他高考失利后最绝望的冬夜,母亲端来的热粥泼在地上,父亲摔碎的相框里,全家福上的笑容刺得他眼睛生疼。
咳...他踉跄一步,另一片碎片映出暴雨里的画面:他抱着暮千城,她的白发全贴在脸上,冰心碎裂的裂纹从心口蔓延到指尖,最后一缕灵识消散前,她偏头朝他笑,说别为我成魔。
何初帆伸手去抓那团光影,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却将画面染成猩红。
原来......他望着掌心正在溶解的血肉,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挣脱命运,是要把命还回去的。
话音未落,一道灵音裹着梅香撞进他的识海。
初帆......我回来了。
那声音轻得像片雪,却精准地扎进他心口的法则核心。
何初帆猛地抬头,眼底的金芒骤然收缩成两点星火——是千城的声音,带着她独有的清冽,像极了当年在元罗界域,她捧着新酿的梅花酒,站在竹篱外唤他去看初开的雪梅。
千城?他张了张嘴,裂到耳根的唇瓣渗出鲜血,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亮,你听见了吗?
她、她真的......
你赢了。
冰冷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
钟离烬站在崩塌的棋盘尽头,时间残刃在掌心寸寸断裂,碎成星尘的法则碎片割破他的手腕,血珠滴在焦黑的棋格上,绽开细小的花。
他望着何初帆燃烧的胸膛,喉结动了动,声音竟带了丝不属于时间之神的颤抖:可你已不再是的你。
时间不会允许一个悖论活着。
命丝蚕从虚空中涌来,像无数条银白的蛇,缠上何初帆的脚踝。
他能感觉到那些丝线在啃噬血肉,每一寸被缠绕的皮肤都在发出焦糊的气味——那是终焉回档最后的吞噬力,要将他连灵魂都碾成时间的尘埃。
兄长。
空灵的低语突然响起。
命棋童·执白飘到钟离烬身侧,素白裙裾扫过碎裂的棋盘,她仰起脸,眼底的星子比任何时候都亮:他不是悖论。
执黑的机械音紧随其后:他是......新的时间支点。
话音未落,缠上何初帆的命丝蚕突然炸开。
银白的光屑里,一缕赤焰从何初帆溃烂的皮肤下窜出,烧得那些丝线噼啪作响——那是大夏血脉里的火,是刻在基因里的倔强:夸父倒下时手杖化成的邓林在烧,精卫填海时喙中衔的石子在烧,项羽在乌江边最后看了眼江东方向,那一眼里的不甘也在烧。
何初帆缓缓抬头,眼底的金芒褪成了最清澈的黑。
他望着钟离烬,声音轻得像在说秘密:你说我毁了秩序......可若秩序只为抹杀爱、否定痛、斩断记忆,那它本身,才是该被毁的劫。
他一步踏出。
脚下碎裂的棋格突然腾起赤焰。
火星子撞在虚空裂缝上,竟将蛛网般的裂纹烧出个窟窿,露出窟窿后流转的星河——那是被时间法则遮蔽了亿万年的真实星空,此刻正翻涌着,像在迎接什么。
钟离烬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望着那团越烧越旺的火,忽然想起自己守钟的第一日:老钟灵说时间是河,秩序是堤,他便真信了,信了亿万年。
可此刻他看见,何初帆脚下的火不是在毁堤,而是在......让河,流得更像河。
我守钟亿万年,只为宇宙不乱。他低头望着掌心的残刃,声音轻得像在说给自己听,可......我从未问过,乱的究竟是谁?
时间残刃在他掌心彻底崩解。
钟离烬缓缓跪下,不是投降,而是低头吻了吻焦黑的棋盘——那是他曾用命守护的秩序,此刻却像块烧过的炭,凉透了。
若情执真能撑起一片天,若一人之痛真能唤醒万灵......他抬起头,眼底有泪,却笑了,那我......或许才是那个被规则锁死的囚徒。
话音未落,他周身的时间法则突然逆转。
原本要吞噬何初帆的终焉能量如潮水倒灌,顺着两人之间的虚空裂缝,涌进何初帆心口的裂痕。
何初帆猛地一颤。
他能感觉到法则核心在重组,那些被撕碎的因果丝线正缠着新生的规则生长,伪原初之刃在识海里嗡鸣,刀身的纹路亮得刺眼——那是新命途的刻痕。
钟离!他终于察觉不对,踉跄着扑过去,却只触到一片正在消散的光雾,你做了什么?
我......终于落了一子。钟离烬的声音混着光雾飘过来,带着解脱的轻松,时间神殿的钟,该换个守钟人了。
光雾越散越淡,最后只剩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星河尽头。
何初帆站在原地,望着掌心残留的光屑,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他想起方才钟离烬跪下时,袖口露出的守钟人纹章,想起那柄断刃上刻着的岁月不欺,突然明白:有些锁,不是别人锁的,是自己把钥匙吞了。
初帆。
熟悉的体温突然贴上后背。
何初帆僵住,缓缓转头——暮千城站在他身后,白发被星河风吹得轻扬,冰心在她心口流转,却不如她眼里的光亮。
她伸手碰了碰他溃烂的脸颊,指尖泛起治愈灵光:我在轮回里走了九万次,每次都听见你说。
何初帆喉结动了动,想说对不起,想说,想说我好想你,最后却只是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正在重组的法则核心上:千城,你看......我在写新的规则。
暮千城望着他眼底的星火,笑了:我信。
远处星河尽头,死亡神殿的轮廓渐渐清晰。
殿门紧闭,门前黑雾翻涌如潮,隐约能看见十八万亡灵守卫的甲胄在星光下泛着冷光。
何初帆望着那座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愈合的手掌——掌心的逆命之火仍在烧,比任何时候都旺。
该去会会新的劫了。他对暮千城说,声音里带着破茧的痛,更带着新生的热。
暮千城牵起他的手,两人脚下的虚空裂纹突然扩散,像面巨大的镜子,终于,在某个瞬间,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