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帆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时,连思考都成了奢侈。
他只来得及在意识最深处喊了声,身体已先一步横转——修罗之心在胸腔里炸响,黑色经络如活物般从脊背窜出,在胸前凝作螺旋黑盾。
锁链破风的尖啸擦着耳畔掠过,穿透黑盾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胸骨发出细不可闻的碎裂声。
柳轻眉被他护在怀里,发尾扫过他下巴,带着淡淡药香——那是她总在佩刀上抹的雪参膏味道。
血珠溅在他颈侧,温热得烫人,他低头时正看见她肩头绽开的血花,像朵被揉皱的红梅。
咳......他膝盖重重磕在光桥上,喉间腥甜翻涌,时间神殿......果然不敢亲自出手。
焚心蝶的赤光在眼前急旋,蝶翼带起的风掀起他额前湿发。
小灵体绕着锁链转圈,蝶身忽明忽暗,像是在愤怒地尖叫——她本是何初帆情绪的具象化,此刻他胸腔里翻涌的疼不是为自己,是为怀里人肩上的伤,于是她的光也染了血色。
时律封印咒。因果镜童不知何时跃上他肩头,铜镜映出锁链纹路时,镜面上浮起细密的冰花,每条咒文都缠着时间神殿长老的本命魂丝。
何初帆顺着镜面望去,模糊的画面里,七道白袍身影围坐在星盘前。
为首的长老指尖点在星盘字格上,金漆字符瞬间崩裂:此女已堕,当以时缚之链锁魂归殿,永镇轮回井。另一位长老抚须冷笑:那小子若敢拦......正好让柳轻眉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疯得更彻底些。
镜童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要的不是你死,是她疯。
怀里的人突然颤抖起来。
柳轻眉的指尖触到他胸前的血,沾了满手猩红,像是被烫到般缩回,又忍不住再碰:你......何必如此?她眼尾泛红,睫毛上挂着未坠的泪,我现在连剑都握不稳,净世剑主的牌子早被我亲手砸了,哪里值得你......
值得。何初帆攥住她沾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修罗之心的跳动透过掌心传来,一下,两下,震得她指尖发麻,不是因为你救过我三次,不是因为你替我挡过雷劫。
是因为......他喉结滚动,你当年能为救一村妇抗下宗门三十鞭,现在也能为护我弃了千年道心。
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把看得比天道重。
锁链突然剧烈震颤,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何初帆被扯得踉跄,腰后抵上光桥边缘的混沌气流,凉得刺骨。
他咬着牙稳住身形,修罗经络从手臂暴起,像黑铁铸成的藤蔓缠上锁链——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副被修罗之力改造得近乎妖异的身体,或许真能派上用场。
他对着肩头轻喝。
焚心蝶振翅而起,赤焰在她周身凝聚成蝶形火团。
她撞向锁链的刹那,何初帆分明听见自己心里的一声——那是压了三年的郁气,是在魔兽之森啃生肉时的恨,是看柳轻眉自焚时的痛,全顺着这团火喷了出去。
锁链作响,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露出底下锈红的本体。
因果镜童趁机跃到锁链上,铜镜倒悬,映出的画面让柳轻眉瞳孔骤缩——那是她亲手毁剑的夜。
月光浸透演武场,她的剑穗在火里蜷成黑灰。净世剑主的牌匾砸在她脚边,裂成两半。
当时她想的是天道要我做个没有心的剑,现在镜中却多出另一根金线,从她断裂的剑穗,缠上了何初帆当年在不法之地捡的半块玉佩。
因果线......逆转了?镜童的声音里有几分惊讶,本该由你承的劫,现在......
锁链突然发出垂死的嗡鸣。
远方高塔传来一声惨叫,何初帆看见镜中最左侧的长老捂着心口栽倒,鲜血从七窍涌出。
下一秒,锁链地炸裂,碎片如黑雨坠落,在混沌里化作青烟。
柳轻眉望着他背上的血痕,突然伸手环住他腰。
她的力气不大,却像根锚,让他晃得厉害的身形有了支点:我......还能做什么?
何初帆抬头望向光桥尽头。
原初回廊的门扉上,纹路清晰得能数清每道刻痕。
门后那道白发虚影正在招手,他甚至能看清她发间插的青玉簪——是暮千城的。
陪我走完这条路。他低头,在她发顶轻声说,这一次,我不想再一个人背所有债。
风突然静了。
光桥不再摇晃,混沌气流退到两侧,像为他们让出的通途。
柳轻眉抬头时,正看见门扉上的铜环轻轻晃动,发出清越的响。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松开了他的腰,转而紧紧攥住他的手臂——掌心能触到他血管的跳动,和她自己的心跳,竟同了频率。
门扉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