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玩累了，慕笙歌揉了揉眼睛，浓密的银色睫毛像蝶翼般垂下，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累了吗？”庄阡墨立刻放下素描本，凑近他耳边悄声问。
慕笙歌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脑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却还是强撑着侧过身。
手指扒拉着素描本，精准地指向庄阡墨画的他刚才趴在小窗上看云海的那一页，用带着困意的气音小声嘟囔：
“画……好看。”
庄阡墨揉了揉他柔软的银发：
“是你长得好看，怎么画都好看。”
这句夸奖像是最好的安眠曲，慕笙歌满足地眯了眯眼，
终于抵挡不住袭来的睡意，脑袋一歪，靠在庄阡墨肩头沉沉睡去。
飞机平稳降落在c市国际机场。
重新踏上这片土地，潮湿闷热的空气夹杂着熟悉的都市喧嚣扑面而来，庄阡墨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里承载了他三年灰暗压抑的记忆，色彩尽失，灵感枯竭，以及与程家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糟心纠缠。
掌心传来慕笙歌微凉的体温，像是一道清泉，悄然驱散了庄阡墨心中因重返故地而升起的烦躁与阴郁。
周临倒是活力十足，取了行李就激动地凑过来：
“阡哥，我找了个超火的打卡餐厅，评价特好！晚上一起去呗？”
庄阡墨摇了摇头，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安顿好身边这只困倦的小鲛人。
“下次吧，今天先回去休息。”
一旁的慕怀春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凤眼瞥向周临，带着点戏谑：
“看来临仔今天只能自己去了，真不巧，二哥我晚上也有点私事要处理。”
周临一脸懵逼：
“啊？你们都这么忙的吗？”他挠了挠头，只好自己盘算着晚上找谁一起去探店。
庄阡墨没再多言，带着慕笙歌打车直奔自己位于市中心的那套公寓。
有些时日未归，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里面成了什么样子。
刚用钥匙打开门，庄阡墨就后悔了。
一股混杂着陈旧颜料和淡淡尘埃的气息涌出。
客厅的景象堪称一片狼藉，这完全是他几月前失控状态下离开c市时的模样。
颜料泼洒得到处都是，干涸成一片片刺目的污迹，画架被掀翻在地，
旁边散落着十几幅色彩混乱，笔触狂躁的画作，记录着他当初的绝望与挣扎。
要说这片混乱中唯一显得突兀的，是茶几上那个孤零零的大花瓶，
里面插着一捆早已枯萎，光秃秃的不知名树枝，
那是庄阡墨某次写生后莫名带回来的，后来也忘了处理。
“等等，笙笙，先别看！”
庄阡墨一阵心虚，下意识就想抬手捂住慕笙歌的眼睛。
这糟糕的环境，与他想象中“暂时落脚的地方”实在相差太远。
被温热手掌覆盖住的眼睛不解地眨了眨，
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刮过庄阡墨的掌心，带来细微的痒意。
“阿墨？”慕笙歌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庄阡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幼稚，紧张兮兮地收回手，脸上有些发烫。
慕笙歌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客厅。
在他眼中，这里并非肮脏，只是主人离开时带着情绪留下的混乱痕迹而已。
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或惊讶，慕笙歌反而主动拎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庄阡墨，
将其轻轻按在客厅里唯一还算干净的单人沙发上。
“你坐。”慕笙歌言简意赅，然后便自顾自地开始动手整理。
将倒地的画架扶起，把散落的画稿归拢，动作看起来虽算不上熟练，却异常认真。
庄阡墨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哑然道：
“笙笙，这些我自己来就行……”
自己在Z城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娇养着的小鲛人，到了c市反而要干活，这像什么话？
庄阡墨说着就要站起身帮忙，却被慕笙歌一个眼神制止了。
——\/.
与此同时，c市某家格调暧昧的清吧角落。
慕怀春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威士忌，眉头紧锁，目光牢牢锁定在斜对面卡座的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他扬言要找到并碎尸万段的男人。
此刻的沈逢春，与记忆中那个温柔怯懦的青年判若两人。
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领带扯得松散，正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
眼神迷离，姿态颓唐，完全是一副等着被人捡尸的失意模样。
慕怀春心中冷笑，装得倒挺像。
可先前嘴上说着狠话，真当这人毫无防备地出现在眼前时，
一向敢爱敢恨，行事肆意的浪荡子，竟罕见地生出了一丝犹豫和……些许难以言喻的退缩。
那些被剖开血肉，夺取鲛珠的剧痛，与眼前这张染着醉意，
难掩憔悴的脸交织在一起，让慕怀春心绪烦乱。
他就这么在暗处观察着，直到果然有两个眼神闪烁的男人上前，
一左一右架起“醉醺醺”的沈逢春，准备将他带走。
慕怀春眼神一凛，不再犹豫，猛地起身，快步上前。
他一把拉住沈逢春的胳膊，脸上挂起惯有，风流不羁的笑容，对那两人说道：
“不麻烦两位兄弟了，我是他朋友，人我就带走了。”
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那两人对视一眼，似乎衡量了一下慕怀春不好惹的气势，尴尬地干笑两声，灰溜溜地松手跑走了。
慕怀春在心里对自己发誓，他绝对不是心软。
只是打算把这个装醉的家伙带到没人的地方，好好审问一番，
弄清楚当年的真相，然后再决定是千刀万剐还是碎尸万段。
他这么催眠着自己，半拖半抱地将沈逢春带到了酒馆后巷昏暗僻静的角落。
刚将人抵在冰凉的墙壁上，准备找东西把沈逢春绑起来，手腕却猛地被人死死攥住。
那力道极大，根本不像一个烂醉之人。
慕怀春吃痛，怒火“噌”地冒了上来，凤眼危险地眯起，咬牙切齿道：
“他妈的，沈逢春，我就知道你在装醉！”
沈逢春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迷离的眸子此刻在巷口微弱的光线下，清晰得惊人，
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直直地撞入慕怀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