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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西安西安古城密档 > 第249章 坚守·岁月见证.8. [冰雪]寒冬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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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坚守·岁月见证.8. [冰雪]寒冬终过

8. [冰雪]寒冬终过

一九七六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寒冷。西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日夜不停地刮过古城西安,灰蒙蒙的天空压在头顶,仿佛永不会放晴。

吴忠友裹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大衣,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从单位往家走。路旁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抖动。距离收到那张“恢复名誉”的通知书,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生活看似恢复了常态,他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虽然不再担任重要职务,但至少不再是审查对象。同事们见面,也会客气地点头打招呼,只是那客气背后,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小心翼翼的薄膜。他知道,那场持续十数年的审查,如同在他身上打下了一道无形的烙印,不是一纸文件就能轻易抹去的。

心底深处,那冰雪并未完全消融。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感,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他。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一种精神上的耗竭。有时深夜醒来,望着漆黑的天花板,那些被反复盘问的细节、那些怀疑审视的目光,还会不期而至,让他在寂静中感到一阵寒意。

他依旧会定期去江静云和赵致远那里。那小院,仿佛成了他们三人抵御外部寒流的孤岛。江静云还是那样沉静,除了更加细心地照料赵致远,便是埋首于档案整理工作,仿佛外界的纷扰都与她无关。赵致远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眼神会清明片刻,能认出吴忠友,甚至会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扭曲却真诚的微笑;不好的时候,便只是呆呆地坐着,对外界毫无反应。但无论是哪种状态,江静云都始终陪伴在侧,耐心十足。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广播里的声音依旧高亢,报纸上的社论依旧激烈,但一种难以捕捉的、微妙的变化,如同冰层下悄然流动的活水,正在这座古城,乃至整个国家的地下酝酿。吴忠友偶尔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感受到——某些被打倒多年的老名字,开始被谨慎地重新提及;一些过去被视为禁忌的话题,在极小的圈子里,有人开始低声讨论。

他不敢确定,也不敢抱有太大希望。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希望本身也成了一种需要谨慎对待的东西。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令人窒息的严冬,似乎真的到了强弩之末。

真正的转折,是在一个雪后初霁的下午到来的。

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将积雪映照得有些刺眼。单位领导亲自来到吴忠友的办公室,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郑重和些许歉意的表情。他手里拿着一份崭新的、打印清晰的红头文件。

“吴忠友同志,”领导的语气十分正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这是上级刚刚下发,关于为你彻底落实政策、恢复名誉的正式文件。”

吴忠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接过文件,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这份文件,与之前那张简单的通知书截然不同。它更厚,措辞更明确,更彻底。文件不仅重申了他当年起义的性质属于“革命行动”,肯定了他“为解放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还明确指出,“过去一段时间内所受审查及不公正待遇,均属错误,现予以彻底纠正,恢复其一切政治名誉,消除一切不良影响。”

“彻底纠正”……“消除一切不良影响”……

这几个字,像带着温度,瞬间熨烫过他心头那道冰封已久的裂痕。他反复看着,确认着每一个字眼。这不是阶段性的结论,这是最终的、盖棺定论式的正名!

领导在一旁补充道:“组织上研究决定,考虑到你的历史贡献和身体状况,将为你调整工作岗位,享受相应的离休干部待遇。同时,也会在适当的范围内,澄清事实,恢复你的名誉。”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文件鲜红的印章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吴忠友抬起头,望向窗外。积雪正在阳光下慢慢消融,屋檐下滴落的水珠,敲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热泪盈眶,也没有激动得难以自持。一种巨大的、迟来的平静,如同温润的水流,缓缓漫过心田,将那些积存的冰碴一点点融化、带走。将近二十年的压抑、委屈、坚持和等待,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终点。

“谢谢组织。”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他没有在办公室多做停留,几乎是第一时间,再次走向那个熟悉的小院。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沉重,虽然依旧不算轻快,却多了几分踏实的力道。

推开院门时,江静云正扶着赵致远在院子里晒太阳。雪后的空气清冷而干净,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吴忠友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份红头文件递了过去。

江静云接过,低头细细阅读。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吴忠友看到,她捏着文件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读完,她抬起头,看向吴忠友,眼中闪烁着一种了然和深深的慰藉。她轻轻将文件拿到赵致远眼前,用手指着那关键的几行字,低声地、一字一顿地念给他听。

赵致远浑浊的目光似乎努力聚焦在纸上,他听着江静云的声音,嘴唇嗫嚅着,那只尚能活动的手,缓缓抬起,抓住了江静云拿着文件的手腕,抓得很紧。然后,他抬起头,望向吴忠友,嘴角大幅度地向上扯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笑声的气音,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

无需更多言语。这小院里弥漫的,是一种共同卸下千斤重担后的松弛,是穿越漫长寒冬、终于触摸到春日暖阳的确认。

“过去了,”江静云将文件轻轻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像是放下一个时代,“这一次,是真的过去了。”

吴忠友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点了点头。他望向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枝头的积雪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断消融的水滴,如同告别严冬的泪水。

冰雪终将消融,这是自然的规律,也是历史的必然。

只是,当个人的寒冬过去,站在春日门槛上的他,却不期然地想起了那些永远留在了寒冬里的人。望途、万山、曼琳、……他们没能等到冰雪消融的这一天。这份姗姗来的公正与暖意,他们无缘感受。

这份思绪,如同初春里一丝尚未散尽的凉风,悄然潜入心底。他知道,很快,又是清明了。有些缅怀,并不会因为季节的转换而淡去,反而会在特定的时节,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