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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冤案昭雪的圣旨颁布后,惠泽堂外挤满了前来道贺的百姓与官员,可云舒心中却并未全然轻松。那些深埋心底的创伤,如同细密的蛛网,即便尘埃落定,也仍有丝线缠绕。白日里她强撑着笑意应对往来宾客,深夜独处时,前世家族覆灭的惨状、今生追查真相的艰辛,仍会在梦中反复浮现,让她从惊悸中惊醒,冷汗浸湿枕巾。

陆景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昭雪的圣旨能洗刷云家的冤屈,却难以瞬间抚平云舒心中多年的伤痛。心结如绳,越是用力拉扯,便缠得越紧,唯有温柔相待,方能缓缓解开。这日清晨,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前往锦衣卫署,而是带着一身轻便的青衣,出现在惠泽堂门口。

“今日休沐,带你去个地方。”陆景渊手中牵着一匹温顺的枣红马,眼神温和得如同清晨的阳光。

云舒正对着案上的药材出神,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去哪里?”

“去了便知。”陆景渊没有多言,只是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药臼,“惠泽堂有伙计打理,你且给自己放一日假。”

看着他眼中不容拒绝的真诚,云舒迟疑片刻,终究点了点头。她换下医者的素衣,穿上一身淡蓝色的襦裙,简单收拾后,便随着陆景渊走出了惠泽堂。远离了京城的喧嚣,马车一路向西行去,城外的风光渐渐变得清润起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座青山脚下。下车望去,只见远处峰峦叠翠,近处溪流潺潺,岸边是成片的竹林,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如天籁般悦耳。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

“这里是西山余脉,人迹罕至,最是清静。”陆景渊率先迈步,沿着溪边的小径往前走,“我幼时曾随师父来此修行,烦闷时,听着溪水竹声,便觉得一切烦恼都能消散。”

云舒跟在他身后,踩着松软的草地,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没有了朝堂的尔虞我诈,没有了查案的步步惊心,也没有了世人的目光灼灼,这里只有纯粹的自然与宁静。溪水潺潺流淌,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竹影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柔地笼罩着大地。她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些许。

两人沿着溪边漫步,起初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云舒低头看着水中游动的小鱼,想起前世那个无忧无虑的江南少女,那时的她,也曾在云家后院的溪流边,与家人一同赏鱼嬉戏。而如今,物是人非,只剩下她孑然一身。

“在想什么?”陆景渊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了沉默。

云舒抬头,眼中带着一丝怅然:“在想,若没有那些阴谋诡计,云家或许还在江南,过着安稳的日子。”

“有些事,并非你我所能掌控。”陆景渊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为家人洗刷冤屈,为百姓惩恶扬善,云家的列祖列宗,都会为你骄傲。”

“可我总觉得,做得还不够。”云舒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前世我太过软弱,没能保护好家人;今生我拼尽全力,却还是无法让他们死而复生。那些因劣质药材受害的人,那些因冤案流离失所的人,我能做的,也只是杯水车薪。”

陆景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中疼惜不已。他没有急着劝慰,只是弯腰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子,轻轻掷向溪水。石子在水面上跳跃了几下,激起一圈圈涟漪,渐渐消散在水中。“你看,溪水从不会因石子的惊扰而停滞不前。”他轻声说道,“创伤不是用来摆脱的,而是用来重新认识的。你经历的苦难,没有让你变得麻木,反而让你更加坚定地守护正义,这便是苦难赠予你的力量。”

云舒怔怔地看着溪水,陆景渊的话如同一缕清风,吹散了她心中的迷雾。她想起沈明轩的虚伪,想起林文彦的狡诈,想起那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而自己,始终坚守着医者的初心与正义的底线。或许,她无法改变过去的悲剧,但她可以用自己的力量,阻止更多悲剧的发生。

两人继续前行,来到一片开阔的桃林。此时虽非桃花盛开的季节,但枝繁叶茂,绿意盎然,透着勃勃生机。陆景渊找了一块干净的青石,扶着云舒坐下。他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取出一个食盒,里面是精致的糕点与温热的茶水。

“尝尝这个,是城南福瑞斋的桂花糕,你以前说过喜欢。”陆景渊将一块桂花糕递到她手中。

云舒接过,入口是清甜的桂花香,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年少时的时光。那时沈明轩也曾为她买过桂花糕,可如今再尝,却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心境。她忽然明白,真正的释怀,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坦然接纳过去的一切,无论是美好还是伤痛。

“陆景渊,”云舒轻声开口,“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或许还困在仇恨与痛苦里,无法自拔。”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陆景渊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往后,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祥和。云舒看着陆景渊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历经风雨后遇到的光,是她可以托付信任的人。那些缠绕心头的怨恨与自责,在这一刻,渐渐松动、消散。

她不再执着于前世的遗憾,也不再苛责自己不够强大。就像这西山的溪水,无论遇到多少阻碍,都会蜿蜒向前;就像这林中的草木,历经风霜雨雪,依然能焕发生机。她的伤痛或许不会彻底消失,但已不再是束缚她的枷锁,而是化为了她成长的养分。

两人在桃林中静坐了许久,时而低声交谈,时而静静聆听自然的声音。云舒说起江南的烟雨,说起云家的药圃,说起小时候与兄长一同采药的趣事;陆景渊则说起自己在锦衣卫的经历,说起查案时的惊险,说起对清明世道的向往。没有了身份的隔阂,没有了查案的压力,他们只是两个相互倾诉、相互慰藉的灵魂。

夕阳西下时,两人起身返程。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并肩走在小径上,步伐从容而坚定。云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知道,心结的解开并非一蹴而就,但这一日的散心,让她迈出了重要的一步。她学会了与自己的伤痛温柔和解,学会了接纳不完美的过去,也学会了期待美好的未来。

回到京城时,夜色已浓。马车行驶在安静的街道上,云舒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中满是平静。她转头看向陆景渊,轻声说道:“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再去一次西山吧。”

陆景渊点头,眼中带着笑意:“好。只要你想去,我便陪你。”

马车缓缓前行,载着两颗渐渐靠近的心,驶向充满希望的未来。云舒知道,往后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有陆景渊在身边,她便有勇气面对一切。而那些曾经的伤痛,终将在时光的沉淀中,化为生命中独特的纹理,见证她的成长与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