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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自古便是帝国的钱袋子,风雅温柔乡。

当北方的寒风还在呼啸时,苏州的山塘街早已是流水画舫,软语吴歌。丝绸铺的掌柜们摇着折扇,讨论着今年春茶的成色;米行的老板们拨着算盘,计算着从湖广运来的漕粮又能带来多少利润。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源自千里之外塞上孤城的经济风暴,即将毫无征兆地席卷这片繁华之地。

“听说了吗?北边来的,代王府的人,在收铜!”

“代王府?就是那个在山西跟鞑子打仗的藩王?”

“可不是嘛!听说皇上让他造什么新式火炮,一年要三百门!那得用多少铜啊!”

“我的乖乖,他们出价可真高!市价一斤五十文的红铜,他们开口就是七十文!有多少要多少,现银交易,绝不拖欠!”

这样的对话,在短短数日之内,传遍了苏州、杭州、松江府的每一个角落。

最初,本地的铜商们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将一些积压的库存高价卖给了这些“北方来的冤大头”,狠狠赚了一笔。他们以为这不过是一阵风,刮过就没了。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些代王府的“采购员”们,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银子。他们不仅买铜锭,还买旧铜器,甚至连市面上流通的铜钱,他们都照单全收,而且是以一比一点二的比例,用白银来换。

这一下,整个江南的铜市,彻底疯了。

一个名叫钱铎的年轻人,是这次行动在苏州的总负责人。他是朱衡从投诚的晋商子弟中亲自挑选出来的,脑子活络,胆子又大。此刻,他正坐在一间不起眼的茶楼雅间里,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钱爷,咱们已经吃下了苏州府市面上超过七成的铜料。现在黑市的铜价,已经翻了两番,到一百五十文一斤了,还有价无市!”

“城里几家最大的铜铺,都关门了。他们没铜可卖了。”

“还有个事,底下人说,官府的铸钱局,派人出来想采购铜料,结果跑遍了全城,一斤都没买到。局里的炉子,都快熄火了。”

钱铎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ared的笑意。

这一切,都在王爷的计划之中。

王爷在给他下令时,曾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词语,描述过这个计划——“金融饱和攻击”。

王爷说:“江南的富庶,是建立在一个脆弱的平衡上的。他们产丝、产茶、产棉布,但他们不产足够的粮食,也不产足够的铜。他们的经济命脉,就是运河和铜钱。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掐住铜钱这个脖子,再用粮食,给他们来一记狠的。”

“下一步,按计划进行。”钱铎放下茶杯,声音沉稳,“把风声放出去。”

“是!”

当天下午,一个新的流言,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苏州的茶馆酒楼、秦楼楚馆里飞速传播开来。

“号外!号外!北边要打大仗了!”

“听说代王爷在山西练了十万新军,这次要主动出击,直捣鞑靼王庭!”

“朝廷已经下了密令,征用运河上所有的大船,要运送军粮和军械北上!南下的漕运,从下个月起,全停了!”

这个消息,比铜价飞涨还要惊悚。

江南不产粮!

这片帝国最富庶的土地,百万人口的吃穿用度,全都依赖于从湖广、江西等地,通过京杭大运河源源不断运来的粮食。

运河一断,就等于断了江南的命脉!

起初,大部分人对此嗤之

以鼻。

“胡说八道!朝廷怎么可能断了江南的漕运?这不是自掘坟墓吗?”丝绸巨商沈万三的后人,如今苏州商会的会长沈修,在他的豪宅里,对着一群忧心忡忡的商贾们大放厥词,“不过是些北方蛮子不懂经济,在那胡乱炒作罢了。大家稍安勿躁,官府自会辟谣。”

然而,官府的“辟谣”迟迟没有等来。

相反,他们等来的是米价的第一波上涨。

城里最精明,也最没有安全感的一批人——那些小商贩、手工作坊主,他们最先开始行动。他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揣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冲进了米行。

“老板,给我来五石米!”

“我要十石!”

米行的老板们起初还乐呵呵地敞开卖,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买米的人越来越多,大有把米行搬空的架势。恐慌是会传染的。当看到邻居家的米缸都填满了,自己家里还空空如也时,再镇定的人也坐不住了。

第二天,米价上涨三成。

第三天,米价直接翻了一倍!

到了第四天,城里最大的几家米行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人们扛着钱袋,脸上写满了焦虑。而米行的老板们,则紧锁眉头,开始限量出售。

沈修也坐不住了。

他府上养着上百号人,还有城外几百名织工要靠他吃饭。他家里的存粮,最多只能撑半个月。

他派管家带着足足一千两银子去买米,结果管家空着手,哭丧着脸回来了。

“老爷,不行啊!现在米价已经涨到三两银子一石了!是以前的三倍!而且还没人肯卖!他们说,现在银子是虚的,只有粮食才是实的!都等着价格再涨呢!”

“混账!”

沈修气得将他最心爱的一只成化斗彩鸡缸杯狠狠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他第一次感觉到,那些他平日里视若粪土的白银,在这一刻,竟然变得如此无力。

他可以买下全苏州最贵的丝绸,可以包下秦淮河上最红的姑娘,但他现在,却买不到能让他的家人和工人填饱肚子的粮食。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整座城市蔓延。

曾经歌舞升平的苏州城,被一层厚厚的阴影笼罩。人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悠闲与安逸,取而代之的,是为了一斗米而争得面红耳赤的狰狞。

钱铎站在茶楼的窗口,俯瞰着楼下乱糟糟的街道,神情冷漠。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位年轻王爷的声音。

“江南的繁华,是一座建立在沙滩上的楼阁。一阵大浪打过来,就会原形毕露。他们手里的丝绸和茶叶,填不饱肚子。我要让京城里那位自作聪明的皇叔,和满朝夸夸其谈的文官们都看清楚,真正能决定这个帝国命运的,究竟是江南的丝线,还是北方的钢铁与粮食。”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匆匆上楼,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钱爷,成了!”

钱铎回头:“什么成了?”

“运河上……动手了!”手下压低了声音,“按照您的吩咐,咱们的人在淮安段,劫了一支运粮船队。船,都留下了。粮食,‘借走’了。东西,也刻上去了!”

钱铎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知道,王爷的计划中,最狠、也最险的一步棋,落下了。

制造铜料短缺,散播漕运中断的流言,这只是前菜。

现在,主菜上场了。

他几乎可以想象,当那支船队的消息传到苏州,传到南京,传到紫禁城时,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做得干净吗?”钱铎问。

“干净!咱们的人都是王府卫队里挑出来的精锐,扮成水匪,没留一个活口……哦不,是按照您的吩咐,留了一个船老大,打断了腿,让他自己划着小船去报信了。”

“很好。”钱铎点了点头,走到窗边,看向北方的天空。

王爷,您的棋,我给您下好了。

接下来,就看京城里那位皇帝,该如何应对这盘被彻底搅乱的棋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