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的嗓门,像是淬了火的铜锣,在通州大营的上空炸响。
“扔出去!”
两个字,简单,干脆,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快意。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如狼似虎的镇北军亲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瘫软在地,已经彻底失了魂的曹化淳。
那感觉,不像是在搀扶一位权倾朝野的东厂提督,更像是在拖拽一条死狗。
“不……你们不能……”
曹化淳终于从那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神智,他尖声叫嚷起来,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咱家是天使!是奉了皇命来的!你们……你们这是大不敬!”
然而,那些亲卫,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
他们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绝对的服从。
殿下让他们扔,他们就扔。
别说是东厂提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照扔不误!
“还有那些!”王五,又一指,那些堆在帐门口,一口口打开的,装着金银绸缎的大箱子。
“殿下说了,咱们的兵,不吃嗟来之食!”
“连人带东西,一起给老子,扔出营门外!”
“是!”
亲卫们,轰然应诺。
几个人,拖着还在徒劳挣扎的曹化淳。
另外十几个人,则,两人一口,抬起那些沉甸甸的大箱子,大步流星地,朝着营门口走去。
帅帐之内,孙元化,黄得功,张维贤等人,看着眼前这,堪称荒诞的一幕,一个个,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扔了……
真的,就这么,把东厂提督,给扔出去了?
还,连带着,皇帝御赐的,那价值百万的赏赐?
疯了!
这位代王殿下,是真的疯了!
黄得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在官场和军旅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自诩,也见过不少,胆大包天之辈。
可,跟眼前这位爷比起来,那些人,简直,纯良得像一群,刚出生的绵羊。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
这,是,根本,就没把,那紫禁城里的皇帝,和,那权倾天下的东厂,放在眼里啊!
他,下意识地,看向主位上的朱衡。
只见,朱衡,已经,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手里,端着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慢条斯理地,品着。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整个大明朝堂,都为之震动的风波,对他而言,不过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那份,从容,那份,淡定。
让黄得功的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更加深沉的,寒意。
他,忽然,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在通州城下,选择了,彻底的,臣服。
与,这样的人物为敌。
他,实在,想象不出,那会是,一种,何等绝望的,下场。
帐外的喧哗声,渐渐远去。
最终,随着,营门口传来的一声,闷响,和,几声,箱子砸在地上的,破碎声。
一切,都,重归于,平静。
帅帐之内,落针可闻。
许久。
还是,黄得功,鼓起了勇气,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
“殿……殿下……”
“您,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太过了?”
“那曹化淳,毕竟是,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是,陛下跟前,最得宠的近侍。您,今日,如此,折辱于他。他,回宫之后,必然,会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进献谗言。”
“到时候,您,恐怕,会有,大麻烦。”
他的话,也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王五,和赵二牛,虽然,对朱衡,是盲目的崇拜。
但,他们也知道,东厂,这两个字,在大明,意味着什么。
那是,能让,小儿止啼的,恐怖存在。
殿下,今天,把东厂的头子,给得罪到死了。
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然而,朱衡,听完黄得功的话,却是,轻轻地,放下了茶杯。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帐内,众人脸上,那,或担忧,或紧张的神情。
忽然,笑了。
“麻烦?”
他,摇了摇头。
“你们,觉得,本王,现在的麻烦,还少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
“建奴,虽灭。但,草原之上,林丹汗,虎视眈眈。朵颜三卫,首鼠两端。这,是,外患。”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朝堂之上,那帮,所谓的清流言官,视本王,如蛇蝎。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这,是,党争。”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指了指,京城的方向。
“紫禁城里,那位,本王的好皇弟。现在,恐怕,是,夜夜,都梦到,本王,提着刀,去抢他的龙椅。这,是,君忌。”
他,看着众人,淡淡地说道。
“外患,党争,君忌。”
“你们,觉得,再加上一个,区区的,阉宦之怨。又,算得了什么?”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既然,里里外外,都已经是敌人。那,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朱衡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的头上。
让他们,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
他们,光想着,得罪曹化淳的后果。
却,忘了。
代王殿下,从,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
就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可是……殿下……”孙元化,皱着眉,还是有些不解。
“就算,如此。我们,也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那曹化淳,毕竟是,带着陛下的赏赐来的。我们,哪怕,是,虚与委蛇,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彻底撕破脸皮?”
“这,对我们,并没有,任何好处啊。”
“不。”朱衡,摇了摇头。
“好处,还是有的。”
他,站起身,走到,帅帐的门口,掀开帘子,看向外面,那,已经,重新恢复了操练的,数万大军。
他的声音,变得,深沉,而有力。
“本王,今天,之所以,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折辱曹化淳,把他,像垃圾一样,扔出去。”
“就是要,让你们,让这大营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一件事。”
“在这通州大营,在这‘建设兵团’!”
“本王的话,就是,天!”
“本王的规矩,就是,法!”
“不管是,谁,来了,都,不好使!”
“皇帝,来了,不好使!”
“东厂,来了,更不好使!”
“我,要的,是,一支,绝对服从,绝对忠诚的军队!”
“一支,只知有我朱衡,而不知有其他任何人的,私军!”
他,猛地,回过头。
那,锐利的目光,像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黄得功等人的内心!
“而,要做到这一点。第一步,就是,要,斩断,你们,和,那座紫禁城,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黄得功,张维贤,本王问你们。”
“今天之后,你们,还觉得,自己,是,大明的京营总兵吗?”
“你们,还觉得,自己,有,退路吗?”
黄得功和张维贤,闻言,身体,猛地一震!
他们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一片煞白!
他们,终于,明白了!
朱衡,这是,在,杀鸡儆猴!
不!
他,杀的,不是鸡!
他,杀的,是,他们心中,那,最后一丝的,忠诚和,侥愈!
他,是在用,曹化淳的脸面,和,皇帝的尊严,来,为他们,这艘,已经,离港的贼船,举行一场,盛大的,“投名状”!
从今天起。
他们,和朱衡,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再,无,任何,回头之路!
“末……末将,明白了……”
黄得功,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的声音,干涩,而嘶哑。
“末将,黄得功,从今往后,愿,为殿下,效死!”
“末将,张维贤,愿为殿下,效死!”
张维贤,也,紧跟着,跪了下来。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朱衡,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殿下。”
赵二牛,挠了挠头,有些,憨憨地问道。
“那……那曹提督,求您办的事,到底,是啥事啊?”
“您,还没听,就,把他给扔出去了。”
朱衡,闻言,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他,想,把他那个,叫曹文诏的侄儿,塞进我们的‘建设兵团’。”
“还,许诺了,十万两银子。”
“啊?”赵二牛,一愣。
随即,勃然大怒!
“他娘的!这老阉狗,安的什么心!”
“咱们‘建设兵团’,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岂能,容他,安插亲信!”
“殿下,您,扔得好!扔得妙!”
他,在这里,义愤填膺。
旁边的孙元化,却是,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忽然,开口问道。
“殿下,您说的,可是,那个,在山西,镇压流寇,屡立战功的,猛将曹文诏?”
“不错。”朱衡,点了点头。
“就是他。”
孙元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殿下,那,您,刚才,在曹化淳面前,说的那番,威胁曹文诏的话……”
“恐怕,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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