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一具裹满泥浆的躯体重重砸在水洼里,溅起的脏水糊了旁边人一脸。
“三百九十七号,淘汰!”
一名黑狼卫老兵大步上前,一把扯下倒地者臂膀上的编号布条,随即像拖死狗一样将其拖出队列。
“我不服……我还能跑……给我一次机会……”
那人嘶哑地吼叫,手指死死抠进烂泥里,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但终究抵不过长期饥饿与骤然高强度训练带来的双重崩塌,被无情地丢到了营地外围。
这里是盘龙山后山的谷底校场,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名为“选拔”的酷刑。
五百多名从流民、降卒和山寨旧部中挑选出来的壮汉,每人背负着三十斤重的圆木,已经在泥泞中奔袭了整整两个时辰。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粗砺喘息,双腿机械地交替迈动,每一步拔出泥潭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
穆青寒立在雨中,并未撑伞。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刚毅的面部轮廓滑落,汇聚在下巴滴落。他身上的铠甲早已卸去,换上了一身紧致的黑色练功服,手中握着一根裹了牛皮的柳条鞭。
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讲究阵法战术的边军统领,而是周辰意志的执行者——一名魔鬼教官。
“还有最后三圈!”
穆青寒扬起鞭子,在空中抽出一声爆响,“最后的一百人,没饭吃,滚回矿山去挖煤!”
这句话比任何军令都管用。
原本已经濒临极限的队伍骤然提速,对于这些经历过荒年绝望的人来说,失去进入黑狼卫的机会,就意味着失去尊严和那碗堆尖的白米饭。
周辰坐在远处的凉棚下,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目光平静地审视着这一切。
“会不会太狠了?”凌素站在一旁,看着那些跑到吐胆汁却不敢停下的汉子,眉头微蹙,“这种练法,身子骨弱的真会死人。”
“慈不掌兵。”
周辰吹开浮茶叶,抿了一口,“我要的不是凑数的壮丁,是能执行复杂战术的特种士兵。如果不在这里脱层皮,到了战场上,死的就是他们。”
他放下茶杯,指了指雨中的穆青寒:“你看穆统领,他适应得很快。”
场中,一名身材魁梧的络腮胡汉子突然将肩上的圆木狠狠摔在地上。
“老子不练了!”
络腮胡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地瞪着穆青寒,“老子在青州府当过捕头,一身横练功夫,来投奔你们是看得起盘龙山!让老子像驴一样在这里跑圈,这是羞辱!”
队伍并未停下,只是不少人侧目偷看。这络腮胡是这批新人里武功最好的,据说单手能举起三百斤石锁。
穆青寒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地上的圆木。
他缓步走到络腮胡面前,身形比对方矮了半个头,但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如同出鞘利刃,逼得络腮胡下意识退了半步。
“捡起来。”穆青寒声音很轻。
“我不捡!有种跟我比划比划,若是赢了我……”
嘭!
络腮胡的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弓成了虾米,眼球暴突,口中喷出一股酸水。
穆青寒的膝盖精准地顶在对方的小腹气海穴上,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残影。紧接着,他单手扣住络腮胡的后颈,借力下压,右腿横扫。
噗通一声闷响。
两百斤的壮汉脸朝下被按进了泥水里,穆青寒的战靴踩在他的后脑勺上,无论络腮胡如何挣扎,脑袋始终无法抬起分毫,泥水灌入口鼻,发出咕噜噜的窒息声。
全场死寂,只剩下雨声哗啦。
“在黑狼卫,第一条规矩是服从,第二条还是服从。”
穆青寒目光森冷地扫视着停下脚步的众人,“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让你们跳,你们就得跳。至于个人勇武?在军阵面前,匹夫之勇就是个笑话。”
他脚下微微用力,直到络腮胡不再挣扎,才松开脚。
“拖出去,永不录用。”
这雷霆手段瞬间镇住了所有刺头。原本还有些抱怨的声音彻底消失,剩下的人默默抓紧了肩上的圆木,眼神中多了一丝敬畏与恐惧。
周辰在远处微微点头。穆青寒终于悟透了——黑狼卫不需要大侠,只需要杀人机器。
一个时辰后,选拔结束。
最终留下的三百人,一个个如同从水鬼潭里爬出来的活尸,瘫软在校场的泥地上,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很快,一股浓郁的肉香飘进了他们的鼻腔。
几口大锅被抬了上来,锅盖揭开,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在汤汁里翻滚,大块的肥油晶莹剔透,旁边是堆成小山的白面馒头。
刚才还像死尸一样的三百人,喉结疯狂滚动,眼睛里冒出了绿光。
“站起来,排队。”
穆青寒的声音虽有一丝疲惫,却依旧威严,“谁要是敢抢,或者插队,这顿饭就是他在盘龙山的最后一顿。”
没有人敢造次。
三百人强撑着酸痛的身体,迅速排成了整齐的方阵。即便饿得胃部抽搐,也没有一个人敢伸手去抓馒头。
直到穆青寒下令“开饭”,他们才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这不是普通的吃饭,而是一种仪式。
周辰走入场中,看着这些满嘴流油的汉子,朗声道:“吃完这顿饭,你们就不再是流民,不再是降卒,甚至不再是普通人。你们的名字将从族谱上抹去,只剩下一个代号。”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孔。
“我要你们成为这乱世中的恶狼,撕碎每一个敢于阻挡盘龙山的敌人。告诉我,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三百个声音汇聚在一起,虽然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狠劲。
肉食填饱了胃,严酷的纪律重塑了魂。这就是周辰想要的军队雏形。
入夜,雨停了。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穆青寒将一份名单递给周辰:“寨主,这三百人底子都不错,只要再练一个月,配合鸳鸯阵和连弩,足以以一当十。但有一个问题……”
“装备?”周辰接话道。
“正是。”穆青寒面露难色,“黑狼卫虽然扩编,但目前我们只有轻甲和皮甲。若是执行斩首行动尚可,但如果是正面硬撼青州府的正规军,尤其是面对骑兵冲击,这些轻步兵扛不住。”
盘龙山虽然缴获了不少铠甲,但大多残破,且规格不一。
周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防守靠棱堡,进攻靠黑狼卫,但正如你所说,我们还缺一块正面硬碰硬的铁板。”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青州府地图前,目光落在了一处标注着铁矿的红圈上,随即转身,嘴角扯动了一下,神色莫名。
“既然缺重甲,那就自己造。上次缴获虎贲卫的那批重甲残片,还有库房里的生铁,全部融了。”
“融了?”穆青寒一愣,“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熟练的甲匠,打造一副步人甲至少需要三个月……”
周辰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张新的图纸拍在桌上。
“不需要精工细作的步人甲。我们要造的,是这种东西。”
图纸上,画着一套极为厚重、甚至有些臃肿的板甲。它不需要繁复的甲片编织,而是由大块的弧形铁板铆接而成,关节处粗糙却坚固,头部是一个全封闭的铁桶头盔,只留出一条细长的观察缝。
这种铠甲在传统匠人眼里简直是丑陋的铁罐头,但它的防御力,足以让任何轻型武器绝望。
“铁浮屠。”
“让铁牛从矿工里挑五十个力气最大的巨汉,我要组建一支不需要躲闪、只需要碾压的重装步兵营。”
穆青寒看着那张图纸,脑海中浮现出五十个这样的铁罐头排成一排推进的画面,头皮竟微微发麻。
这哪里是步兵,这分明就是移动的城墙。
“属下……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