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那不勒斯,清晨的海风带着盐分,从港口一路爬上城市的台阶,掠过圣保罗球场的屋顶。
训练基地的草皮因为夜里的霜而发亮,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声响。
江辰结束了力量房的核心组,披着外套走出馆门。
手机“叮”地一声亮起,再“叮”一声,第三声就像有人在他耳边用指节不急不缓地敲门。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出的不是朋友的问候,
而是经纪团队转发的一份华夏方面的媒体简报。
标题一条比一条醒目:
——“#江辰绝杀# 登顶国内热搜榜首!”
——“央视体育专栏:他,是我们等了太久的前锋。”
——“球迷请愿:足协必须征召江辰参加世预赛!”
江辰盯着屏幕,指尖微微顿了一下。
即便隔着大洋,他也能感受到那股汹涌的热情从屏幕背后扑面而来。
短视频平台上,是他在圣保罗的那记外线超车与绝杀,被逐帧放慢、被循环拼接,配乐从激昂的铜管到民乐的铿锵,各种版本把同一个镜头推到了不同的人群中。
一条转发量最高的视频下方有一句话——“让他穿上那面旗的颜色。”
江辰抿了抿唇,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
冷冽的地中海海风扑面而来,可在他心里浮现的,却不是眼前的城市。
他想起了上一世家乡的街道。
想起冬日里蒸腾的热气腾腾的早点摊,
夏夜里院子里的蛙声与蝉鸣。
他能清楚记得初秋时分的桂花香,
和深夜球场灯光下那群并肩奔跑的少年。
哪怕这一世重生,他心底那条线依旧紧紧系在那片土地上。
那里有他最初的梦想,有他最熟悉的语言,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归属感。
在异国的球场上,他听不懂看台上大多数人的呐喊,
但只要偶尔捕捉到有人用生硬的普通话喊出“江辰,加油”,
他的心就会猛地一震。
那声音会穿透嘈杂,击中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回到那片土地上。
不是为了衣锦还乡,而是因为那里才是真正的根。
——
同一时间,华夏京畿,雪还未化,路灯下的雪水沿着人行道边缘结成薄薄一层冰。
华夏足协大楼四层的会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玻璃窗却依旧蒙着一层白雾。
他们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到来自民间的巨大压力。
会议室里,反复播放着江辰比赛录像锦集。
“这孩子……是真的有那个实力。”有人低声感叹。
“各位,这件事不等人啊。”主持会议的副主席把文件夹轻轻一扣,
“球迷呼声在上涨,媒体联动已形成大规模的舆论场,我们必须有明确态度,至少需要对此予以回应。”
技术部负责人翻开打印好的调研报告,停顿了一秒:
“我们对他进行了初步的调查核实,除了国籍,其他一切都是空白。
没有国内的注册档案,没有任何青训履历,
甚至没有家庭住址和亲属关系的记录。
仿佛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
我们通过驻外渠道做过核验,护照与身份信息是真实。”
会议桌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有人皱眉:“这意味着我们的档案体系里,他是‘不存在的人’?”
另一位官员接过话头:“那他究竟算不算‘自己人’。”
足协主席说道,“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不决。”
他顿了顿,先做三件事:
一,立刻与球员本人或团队取得实质性沟通,确认球员本人态度;
二,与意大利那不勒斯俱乐部正式沟通征调意向与赛程协调;
三,准备舆论沟通方案,在事情未确定之前,不要曝光他的任何私人信息。
“好的。”秘书在本子上记下每一条,抬头看了看窗外的白雾——像一层需要捅破的膜。
——
午后,那不勒斯训练中心的小型视频室里,贝尼特斯站在屏幕前,手里捏着一支白色马克笔,正在回放上一场的两个进球。
他习惯在每个周中的第一堂课把比赛拆开,像把钟表拆成零件,再一枚一枚装回去。
队员们散成半圆坐在座椅上,影像在他们眼眶里一闪一闪。
门轻轻响了一下,队务把一封带有中国足协抬头的电子函打印件递给了助理教练。
纸张在空气里轻微地颤了一下,像一只翅膀拍打。
贝尼特斯看了一眼,眼神微动,很快又回到屏幕上:“江,暂停到第27分钟。”
他头也不回,“那个换向很好,出球也够果断。
但你下次可以更狠一点——当对手的盯人开始犹豫时,你就是钉子,钉进去。”
“是。”江辰的回答不高,但很稳。
课后,主教练把他叫到了门口。
走廊里暖风从通风口呼呼吹出,带着略显干燥的暖意。
“华夏足协发来了正式征召意向函。”贝尼特斯开门见山,神色平静,
“我们会按照规程与他们沟通。时间在二月。”他停了一下,笑意很淡却真诚,
“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目前联赛和欧联杯激战正酣,你是否有精力跨越万里,应对如此繁忙的赛程。但是,孩子,我尊重你。我知道,为国而战,那是任何事都无法替代的。”
江辰点头:“教练,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
江辰把外套拉链拉上,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那扇白色防火门上,像看向一片将要打开的光。
——
当天晚上,凯瑞根的电话几乎没断过。
经纪公司伦敦办公室把沟通纪要按时区层层同步,话务里交替出现的语言从英语到意大利语,再到中文名字在会议记录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立场很明确。”凯瑞根按住耳机,简要复述给江辰听
“第一,他们尊重俱乐部与你的意愿;
第二,他们会配合欧洲俱乐部的冬歇与赛程;
第三,他们…对你的个人隐私承诺保密。但也坦承:国内对你背景的好奇很强。”
“我同意回国参赛,但关于我的个人信息,不予回复。”江辰靠在沙发背上,窗外海风拨动窗帘,“我能做的,就是在球场上把事情踢明白。”
凯瑞根笑了:“还有一点我会替你坚持——不接受任何‘英雄主义式’的捧杀和道德绑架。
媒体可以讨论,但不能编造,你不是电影角色,你是职业球员。”
“这点我很放心。”江辰也笑,“你是我见过最不浪漫的经纪人。”
“谢谢夸奖。”凯瑞根扬了扬眉,“浪漫会误事。”
第二天,国内媒体的头版整齐地把同一张照片放上了首页:江辰在圣保罗绝杀后的怒吼瞬间,球衣在风中扬起,身后是几乎要冲破围栏的蓝色海。
《体坛周刊》用了一个简短的标题——“他来了”。
也有不同的声音。《晨报》的一篇社论谨慎地写道:“国家队不是一把万能钥匙,江辰仍需时间去适应国际比赛的复杂环境。我们需要的是体系建设,而不是把一切希望压在一个年轻人的肩上。”
在网络的海潮里,这类声音很快被汹涌的情绪淹没,但仍有不少球迷在评论区把它顶上去:“既要他,又要体系,还要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