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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裹着潮气漫过断墙时,陆远正用袖口擦玄铁锅沿的雨渍。

泥水里的指印还没干,像他昨夜跪在地上时,被风揉皱的掌纹。

盲判的拐杖点地声比雾气先到。

青布衫下摆沾着星点泥屑,却半点不影响他抬手的姿势——枯瘦的手指悬在发光饭渣上方半寸,像在触摸某种会碎的月光。

“余温角度偏左三厘。”盲判忽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老树根,“米芯还有半粒没浸透。”他指尖轻轻捻动饭粒,“颗粒粗细差了零点零三毫米。”

陆远蹲在锅边,看着对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关节:“您这是要......验收?”

“验收的是’用心‘。”盲判将饭渣举到鼻尖,又自嘲地笑,“可惜我闻不出味道。”他突然屈指叩了叩铁锅,金属嗡鸣混着雾水,“但这锅在震。

和三十年前,我师父被抄家时,他那口传了三代的紫铜锅,震得一模一样。“

陆远喉结动了动。

昨夜金焰窜上经脉时,他确实听见了很多声音——不是记忆里的人声,是锅铲撞锅沿的脆响,是油花在热锅里跳舞的噼啪,是米香漫过蒸笼时,竹篾发出的轻吟。

那些他从未学过的厨具,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在他血肉里唱歌。

“三十七道菜的记忆在哭。”盲判突然将饭渣按进掌心,“你烧得太狠了。”

陆远苦笑,指缝的血已经凝成暗褐的痂:“我知道。

可要是我不烧......“他望着锅底残留的金纹,”它们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盲判的手在发抖。

他忽然单膝跪地,泥点溅上裤管也浑然不觉。

发光饭渣被他郑重塞进怀里,贴着心口:“从今天起,我以‘触觉陪审团’名义宣告——”他仰起脸,雾水顺着皱纹往下淌,“你的灶,是活人的法。”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叮”地落进晨雾里。

最先炸开的是北境哨所。

新兵小孙举着《基础营养学补充教案》,对着生锈的行军锅发愣。

班长踹他屁股:“愣什么?

上边说陆师傅的法子能治’集体失语症‘,你小子要是再煮出泔水味的粥——“

话没说完,铁锅里的五花肉突然“滋啦”一声,油星溅在教案上,把“愧疚焖肉”四个字烫出焦边。

小孙手忙脚乱添柴火,等掀开锅盖时,肉香裹着白雾扑出来,把整个班的兵都熏红了眼。

“我操这味儿......”二班的大刘吸着鼻子,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饭缸里,“我奶走前给我煮的红烧肉,就是这个甜咸口!”

全连挤在食堂里扒饭,笔和信纸在桌上堆成小山。

文书抱着一摞家书冲进通讯室,对着卫星电话喊:“总部!

我们不要心理疏导了!

我们要给家里写——“

东港渔村的动静更野。

老妪阿菊翻出压箱底的锈锅,往米里撒了把虾米。

锅刚架在柴火上,锅底突然冒出金纹,把她吓了个踉跄。

等粥熬好,她舀了碗搁在门口,转身去收晾在绳上的渔网。

“阿婆!”隔壁的小乞丐捧着碗,声音带着哭腔,“这粥......像我爸修船回来喊我吃饭!”他蹲在门槛上狼吞虎咽,眼泪滴进碗里,“我爸走了十年,我连他声音都忘了......”

阿菊抹了把眼角,往锅里又添了把米。

她没注意到,墙根的旧手机亮着——阿哲的纪录片《被禁止的温暖》更新了,画面里是小乞丐捧着碗的侧脸,标题变成猩红大字:“他们吃的不是饭,是敢想家的权利。”

这些画面像火星子,顺着暗网噼啪乱窜。

而在监察庭地下三层的资料室里,小芸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

她复制《情绪食品管制公约》执法日志时,屏幕突然弹出一行加粗红体:“伊万·霍克,否决‘清除陆远’提案七次。”

“庭长桌上那半块霉面包,昨天终于扫进了垃圾桶。”她对着加密频道敲下这句话,鼠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两秒还是点了。

监控探头在天花板眨了眨,没发现她耳后沾着的米粒——那是今早去废区时,陆远塞给她的“试吃品”。

同一时间,十三城的街角突然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油锅李裹着清洁工制服,蹲在垃圾桶旁敲铁锅,节奏像极了陆远昏迷时哼的跑调小曲。

他左边是卖煎饼的老张敲平底锅,右边是夜市烤串的王姐敲铁板,声波顺着风往上窜,在云层下织成一张嗡鸣的网。

“这是饭前歌。”油锅李对着对讲机笑,“陆小子不知道,他打小呼噜的调儿,我们都记着呢。”

正午的太阳刚爬上断墙,黑色厢车的轰鸣就碾碎了宁静。

陆远扒着地窖通风口往外看,能看见车身上“特殊事件处理局”的标志——和三个月前要拆他灶台的是同一批人。

但这次车顶上多了个银色装置,显示屏上跳动着“记忆清除率预估:98%”。

“霜姐!”他转身喊,却发现地窖里空无一人。

保温箱还搁在角落,装着他今早熬的“忆往粥·续燃”,箱盖上压着张纸条:“守好你的锅。”

硝烟在废区入口炸开时,凌霜的剑正挑飞第三把电击枪。

她肩背的战术服被弹片撕开,血珠渗出来,在锁骨处汇成小红点。

对方头目举着神经干扰器逼近,她突然旋身踢翻油桶,火焰裹着气浪扑过去,将干扰器熔成一团废铁。

“谁碰他的脑子——”她踩着对方胸口,剑尖抵住咽喉,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对方脸上,“我就让他永远尝不到盐的味道。”

战斗结束时,凌霜的保温箱还在腰间。

她撕开急救包止血,听见远处传来陆远的喊:“霜姐!

粥要凉了!“她扯了扯嘴角,把染血的绷带团成球扔掉,大步往地窖走——裤袋里的甜味棒棒糖纸,被风刮得哗啦响。

傍晚的断墙投下长影。

陆远倚着残砖,听小桃念各地“良心灶”的反馈:“北境寄来二十一封家书,东港说要给您立生祠......”他突然打断:“盲判先生呢?”

盲判正站在玄铁锅前。

他伸手贴上陆远掌心,金焰刚碰到指尖,整个人猛地一震。

泪水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锅沿,溅起细小的水花:“这不是火......是心跳。”他抓住陆远手腕按在自己心口,“是你把自己当柴烧,可别人的心在替你跳。”

高墙上,穿黑风衣的信使放下望远镜。

他对着微型耳机低语:“庭长......您要的答案,不在法律里,在他们的嘴里。”风声卷走尾音,他转身消失在暮色里,没看见陆远抬头时,眼底闪过的那丝困惑——他又忘了“煎蛋该用几成热油”,可玄铁锅突然自己热了,油花正按某种熟悉的节奏翻滚。

夜幕降临前,陆远蹲在锅边擦灰。

凌霜给他递来药膏,指尖碰到他掌心的金焰,突然缩了一下:“烫。”

“嗯。”陆远笑着涂药,“可能要变天。”

他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闷雷。

风卷着潮气涌进废区,吹得玄铁锅嗡嗡作响。

陆远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摸出怀里的响水稻粉——这次,他没再割破手掌。

雨是后半夜来的。

陆远跪在泥水里,面前支起个旧铝罐。

闪电劈过时,能看见罐底泛着金纹,和他掌心的光遥相呼应。

他抬头看向废墟屋顶,那里漏下的雨丝,正落进罐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明天早上......”他对着雨幕轻声说,“该有人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