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号”的返航警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透着股沉重劲儿，跟闷雷似的砸在每个人心上。陆沉攥着通讯器的手青筋都爆了，指节泛白得像涂了粉，屏幕上林锐发的消息就戳在那儿，每个字都裹着温度，却冷得让人后颈发麻。张磊本来凑过来要报返航航线，瞥见陆沉红得能滴血的眼眶，脚步戛然而止，悄咪咪转身把指挥权塞给副驾，连大气都不敢喘。
“通知联军，后续防御按预案走，我带核心小队先回地球。”陆沉声音压着哽咽，却稳得没一丝颤音。萧战拎着能量步枪风风火火闯进来，刚要喊“庆功宴咋说取消就取消，耍我呢”，一看这低气压现场，立马把话咽回去，挠着后脑勺凑上前：“院长，是不是……地球那边出岔子了？”
陆沉把通讯器怼到他眼前，萧战扫完消息，常年挂着笑的脸“唰”地垮了，手里的步枪“哐当”砸在地上，声响在指挥舱里格外刺耳。“咋能这么突然啊……上次视频通话，老林还跟我吹他孙子考上军校，说要跟咱一起守银河，要当最靓的仔呢！”苏柔端着杯温好的灵能果酒走进来，眼眶红得像兔子，轻轻拍了拍陆沉的肩：“航线调好了，走泽塔族超光速航道，十二个小时准到地球，不耽误事。”
十二个小时的航程，陆沉愣是没合过眼。他靠在观测舱舷窗旁，手里攥着张泛黄的老照片——那是三十年前，他和林轩在初代“龙啸号”舰桥拍的，两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背后朝阳刚冒头，笑得比太阳光还晃眼。“老林啊，当年你拍着胸脯说要守到人类站在银河顶端，现在咱做到了，你倒好，直接提前下班享清福去了。”他对着照片碎碎念，声音轻得跟怕吵到对方似的。
记忆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涌过来。陆沉想起第一次见林轩的名场面，联邦军校射击场，这小子抱着狙击枪打了个空气靶，还梗着脖子嘴硬：“是风速搞偷袭，跟我技术没关系！”结果被教官罚跑十公里，最后是陆沉偷偷塞给他半瓶冰红茶才扛过去。后来俩人一起进“龙啸号”，林轩当通讯官，每次遇着危险，他那大嗓门总能穿透炮火传过来：“陆沉快撤！我帮你扛着，死不了！”
“院长，到地球大气层了！”张磊的声音把回忆打断。陆沉抬头望去，蓝色星球在舷窗外越来越清晰，东亚大陆的轮廓跟刻在脑子里似的。当年他和林轩约好，打赢第一次暗能兽战役就回故乡看日出，结果那场仗打了整整三年，等俩人有空回去，故乡的日出早就换了好几个季节，坑得不行。
飞船刚降落在联邦总部停机坪，林锐就带着一群人迎上来，军装笔挺却掩不住憔悴。他快步上前敬了个标准军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院长，林老走的时候特安详，儿孙都围在跟前。他最后还念叨，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说你总把所有事往自己身上揽，迟早要累垮。”陆沉拍了拍他的肩，啥也没说，脚步没停地跟着往灵堂走，背影绷得笔直。
灵堂设在联邦总部纪念堂，正中央挂着林轩的遗像，老爷子穿笔挺元帅服，笑起来温和又带股威严劲儿。周围花圈堆得跟小山似的，有联邦高层送的，有军校学生凑钱买的，最吸睛的是岩晶族族长托人捎来的晶体花——用顶级星陨铁磨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号称永不凋谢，跟林轩在大伙心里的形象一模一样。
林轩的孙子林小宇穿着军校制服，看见陆沉就扑了过来，小肩膀一抽一抽的：“陆爷爷，爷爷走之前还在看银河议会的新闻，说您组建了联军，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咱们人类了！他还说，等我毕业，就让我替他给您当副官，跟您一起守银河！”陆沉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眼眶更红了，却笑着说：“好啊，陆爷爷等着，到时候咱爷仨一起守银河，让你爷爷在天上看着咱风光！”
来吊唁的人就没断过。李玄大长老拄着拐杖，被人搀着走进来，看见遗像就叹口气：“老林啊老林，你这老伙计，比我还急着去见老战友。当年咱仨在山洞里躲暗能兽，冻得瑟瑟发抖，你还说要是能活着，就建个能看见银河的纪念堂，现在堂建好了，你倒先占了个好位置。”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三枚磨得发亮的弹壳，“这是当年咱一起打暗能兽剩下的，给你带上，路上有个伴儿，别寂寞。”
萧战和一群老兵挤在角落，偷偷抹眼泪跟做贼似的。当年林轩是“龙啸号”的通讯官，堪称老兵们的“情感神助攻”，每次执行危险任务，他都能想办法接通家人通讯，让大伙跟家里人说句悄悄话。有次萧战在边境负伤，血流了一地，是林轩背着他跑了三公里找到医疗站，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要是敢死，你那宝贝女儿以后谁送她上学，谁给她买糖吃！”
傍晚时分，吊唁的人渐渐散了，陆沉独自留在灵堂。他坐在林轩遗像前，摆了两个酒杯，倒上二锅头——这是林轩的最爱，当年俩人庆功时总偷偷喝，怕被教官抓包。“老林，咱哥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今天我陪你喝个够。”他把一杯酒洒在地上，自己端起另一杯，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酸劲儿，直往眼眶里冒。
“还记得当年你跟我抢军功那事儿不？”陆沉笑着说，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那次咱端了暗能兽老巢，你非得跟总部说功劳全是我的，说我是指挥官，结果你就拿了个三等功，回家被你媳妇骂了一顿，还跟我抱怨了一星期。还有你孙子出生那年，你抱着孩子跑到舰桥，非要让我当干爹，说以后让孩子跟我学打仗，现在孩子都快长大了，你却不在了……”
突然，通讯器“滴滴”响了，是泽宇发来的全息投影。小水母似的身影在半空中晃了晃，看见灵堂的布置，触角瞬间耷拉成面条：“陆沉院长，我听说林老走了……岩晶族族长让我给你带话，说林老是银河系的大英雄，等下次文明交流节，必须给林老立个雕像，放议会广场c位，让所有人都看见！”
泽宇的投影还没关，羽虫族族长的就跳了出来，手里举着个金灿灿的东西：“林老最稀罕我做的茶叶蛋，上次来银河议会，一口气造了十个！我让工匠做了个金茶叶蛋，给林老当陪葬，到了那边也能解解馋，不用惦记！”光翼族族长的投影紧接着出现，沉默几秒后释放出一缕金光，裹住遗像：“我们感知到林老的灵魂很安详，他没啥遗憾——他守的家园，现在强得没人敢惹了。”
陆沉一一谢过，关了投影才发现林锐站在门口。“院长，这是林老特意留给你的东西。”林锐递过来个铁盒子，上面刻着“陆沉亲启”，笔迹苍劲有力，一看就是林轩的风格。陆沉打开盒子，里面是本厚厚的笔记本，还有枚军功章，瞬间鼻子一酸。
笔记本第一页写着：“致陆沉，我最好的兄弟。你看见这信的时候，我估计已经跟老战友汇合了。别难过，我活了七十多，看着人类从地球蹦到银河，看着孙子考上军校，这辈子值了，圆满！”陆沉翻着笔记本，里面记满了战役细节和银河局势分析，最后几页全是叮嘱：“苏丫头是个好姑娘，别总把人家当队员用，打赢仗了也得过日子啊！联军那边多信盟友，咱人类能有今天，靠的不是单打独斗，是抱团取暖！”
盒子最底下压着枚“银河守护者”勋章，是当年俩人一起得的，背面刻着彼此的名字。陆沉摩挲着勋章，突然想起林轩当年拿到时的得意样：“这玩意儿以后传给我孙子，让他知道，他爷爷当年也是跟陆沉一起打天下的狠角色，不是吹的！”
葬礼定在三天后，选在昆仑山脉的英雄陵园——那儿埋着无数为人类拼过命的战士。葬礼当天天气绝了，万里无云。银河议会各文明都派了代表来，岩晶族的工匠连夜赶工，雕了座汉白玉雕像，林轩穿着军装，手里攥着通讯器，眼神直勾勾望向银河方向，气场拉满。
李玄大长老致悼词时，声音洪亮得能传遍整个陵园：“林轩同志，用一辈子践行了对人类的承诺！从地球防御战到银河议会成立，他的通讯信号就是战场上的定海神针，从来没掉过链子！今天咱把他葬在这儿，让他看着人类在银河的地盘上，永远抬头挺胸，没人敢欺负！”
陆沉作为家属代表发言，没整那些花里胡哨的词，举着军功章大声说：“老林，当年你说要守到人类站在银河顶端，现在我们做到了！银河议会的旗帜上，有你的功劳；每艘巡逻飞船里，都有你教出来的通讯兵！你放心，你孙子我们好好教，绝对不会丢你的脸；你守的家园，我们用命来守，绝不含糊！”
下葬时，林小宇抱着爷爷的遗像，一步一步往墓前走，小腰板挺得笔直。陆沉和萧战一左一右扶着他，身后跟着各文明代表，所有人都敬了个标准军礼，动作整齐划一。当棺椁慢慢放进墓穴时，天空突然飞过一群大雁，排着整齐的队形往南飞，跟特意来送老战士似的，场面直接破防。
葬礼结束后，陆沉独自留在墓前。苏柔走过来，递给他条围巾：“山上风大，别冻着。林老要是看见你这模样，指定得骂你不爱惜自己，跟骂小孩似的。”陆沉接过围巾裹紧，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笑了：“他这辈子就爱管我，从军校管到现在，就没停过，跟个老父亲似的。”
“林老在笔记本里特意说，让你别总把重担往自己身上扛。”苏柔轻声说，“银河议会早走上正轨了，联军也有完整防御体系，你也该给自己放个假，歇口气了。”陆沉转头看她，夕阳余晖洒在她脸上，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他突然想起好多年前，苏柔刚加入小队时，也是这样站在他身边说：“院长，再难的仗，我们一起打，不用你一个人扛。”
萧战带着林小宇走过来，手里举着个风筝：“院长，小宇说爷爷最爱的就是放风筝，咱陪老林放最后一次呗！”那风筝画着“龙啸号”的图案，颜色鲜亮。林小宇举着风筝跑起来，萧战在后面放线，风筝越飞越高，渐渐变成天上一个小点，跟朝着银河飞去似的。
“爷爷，你看！风筝飞到银河去啦！”林小宇指着天空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透着股兴奋。陆沉笑着点头，眼眶却湿了。他仿佛看见林轩站在风筝旁边，还是当年那个梗着脖子的年轻人，对着他喊：“陆沉你看！我放得多高！等打赢仗，咱把地球的山都放遍，比谁放得高！”
傍晚时，陆沉带着苏柔去了当年和林轩约好等日出的山顶。夕阳西下，晚霞把半边天染成橙红色，远处城市的灯火渐渐亮起来，跟星星似的。“当年我和老林在这儿等日出，冻了一整夜，结果第二天多云，啥也没看着。”陆沉笑着吐槽，“他跟我闹了半天，说我选的破地方，坑他白挨冻。”
“那下次我们来等，肯定能看着。”苏柔靠在他肩上，声音软乎乎的。陆沉转头看她，突然想起林轩笔记本里的话，心里的沉重慢慢散了，换成一股暖烘烘的坚定。他握紧苏柔的手：“等处理完地球的事，我陪你去星际漫游。当年我说过，要带你去看猎户座星云，去泽塔族的水晶星球，现在，该兑现承诺了，不鸽你。”
苏柔眼睛瞬间亮得像盛满了星光：“真的？那我们得带上老林最爱的茶叶蛋，每到一个星球就给他留个纪念，就当他也跟我们一起去了。”陆沉点头，望向银河方向。夜空中，猎户座星云清晰可见，像在朝他们招手，邀他们赴约。
离开山顶时，陆沉给林锐发了条消息：“小宇的军校学费我包了，毕业后直接来‘鹰巢号’报到，我亲自带，保证教出个比老林还牛的通讯官。”他知道，这是对林轩最好的告慰。车窗外，英雄陵园的方向灯火通明，那座汉白玉雕像在夜色里静静立着，守着这片他用一辈子守护的土地。
回联邦总部后，陆沉开了银河议会远程会议，把轮值主席暂交给泽宇，又把联军防御安排得明明白白。张磊凑过来犯愁：“院长，那‘造神文明’要是突然打过来咋办？没人镇场子不行啊！”陆沉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他们的弱点咱摸得门儿清，而且有整个银河盟友在，咱不是孤军奋战。再说我通讯器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事随时call我，随叫随到。”
出发前一天，陆沉去了林轩家。林小宇正趴在桌上写作业，看见他进来立马蹦起来：“陆爷爷，你要去星际漫游了吗？能不能给我带颗外星石头回来？我要放书桌上当纪念！”陆沉笑着答应，从口袋里摸出枚泽塔族水晶：“这是泽宇送我的，能发光，跟星星似的，就当是你爷爷让我带给你的礼物。”
林轩的老伴端来盘茶叶蛋，笑着说：“老林要是知道你终于肯歇口气，指定得高兴坏了。这茶叶蛋是按他的秘方做的，你带上路上吃，就当是他陪你一起去看星空了。”陆沉接过茶叶蛋，心里暖烘烘的，眼眶却又有点发热——这味道，跟当年俩人偷偷庆功时吃的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晨，“鹰巢号”小型巡航舰慢慢升空。陆沉靠在舷窗旁，手里攥着林轩的笔记本，苏柔坐在他身边调星际导航仪。“第一站去哪儿？”苏柔问。陆沉看着笔记本上林轩画的星云草图，笑着说：“去猎户座星云，老林说那儿的星星最亮，他当年没机会去，咱替他去看看，拍点照片回来给他‘汇报’。”
巡航舰加速冲向深空，身后的地球越来越小，最后变成颗蓝色的小不点。陆沉打开通讯器，对着星空轻声说：“老林，这趟星际漫游，我带着苏丫头一起去。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满一箱子外星特产，到时候再陪你喝两杯二锅头，跟你好好唠唠路上的事儿。”
远处的猎户座星云在夜空中炸开一片璀璨，像在回应他的话。陆沉握紧苏柔的手，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心里的遗憾渐渐被填满。他知道，林轩没真的离开，他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他们——在每颗亮着的星星里，在银河议会的旗帜上，在他们即将踏上的漫游路上，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