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场因极致的痛苦而引发的、天魂自我剥离的可怕风暴过后,伊利亚斯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沉寂的昏迷。他被送回了那间苍白的囚室,像一件被暂时搁置、等待后续处理的破损品。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种空泛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虚弱中苏醒过来。意识回笼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思绪,而是胃部传来的、火烧火燎的饥饿感。长期的营养液注射维持着基础的生命体征,却无法满足身体对真实食物、对热量和饱腹感的原始渴望。喉咙干得发痛,嘴里残留着营养液那股令人作呕的、人工合成的甜腻余味。
他蜷缩在床铺的角落,将脸埋在膝盖里,试图忽略那折磨人的空虚感。头顶原本天环所在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仿佛被挖去一部分的诡异感觉,以及那团被剥离后悬浮在意识深处、依旧隐隐作痛的不稳定能量碎片。耳羽根部的焦黑伤痕也在隐隐抽痛。肉体与灵魂的双重创伤,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就在这时,囚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了。
进来的不是往常那两名麻木的操作员,而是斯卡莱特本人。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白大褂,深绿色的眼眸平静无波,手中却端着一个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白瓷盘,上面孤零零地放着一块看起来粗糙、干涩,甚至有些掉渣的普通饼干。
斯卡莱特没有说话,只是将盘子放在床边的矮柜上,然后退开一步,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在进行行为观察的实验者。
伊利亚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饥饿感在闻到食物最原始、最微弱的香气时,变得更加尖锐。但他没有动,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这是一种无声的抗拒。他本能地不信任任何来自斯卡莱特的“给予”。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胃。
终于,在生理需求的绝对支配下,那强大的意志力也出现了裂痕。伊利亚斯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迟疑和警惕,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块饼干,又迅速瞥向斯卡莱特。
斯卡莱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屈辱、挣扎、以及对活下去那一点点可悲的本能,最终压倒了一切。伊利亚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抓起了那块饼干。它比他想象的还要干硬粗糙,刮擦着他干燥的口腔和喉咙。他费力地、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每一口都伴随着喉咙的不适和胃部因突然接收到固体食物而产生的轻微痉挛。
当他终于将最后一点碎屑咽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斯卡莱特却动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
囚室的门再次滑开,两名侍者推着一辆铺着洁白桌布的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精心烹制的食物
——烤得恰到好处的肉类,色彩鲜艳的蔬菜,松软的面包,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占据了几乎半张桌子的、各式各样的甜品。晶莹剔透的水果塔,淋着浓郁巧克力酱的蛋糕,堆叠着奶油和糖霜的松饼……
它们散发着诱人的、甜腻的香气,与刚才那块干涩的饼干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伊利亚斯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吃。”
斯卡莱特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伊利亚斯下意识地摇头,身体向后缩去。刚才那块饼干已经勉强填充了饥饿的空洞,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过量的盛宴,他感到的只有不适和警惕。
“我说,吃。”斯卡莱特重复道,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那深绿色的眼眸中,却透出一种冰冷的压力。“全部吃完。这是命令,也是‘治疗’。”
一名侍者上前,不由分说地拿起一把银勺,舀了一大块裹满巧克力酱和奶油的蛋糕,递到伊利亚斯嘴边。那甜腻到发齁的气味直冲鼻腔。
伊利亚斯紧闭着嘴,试图扭头避开。
“看来你需要一点帮助。”斯卡莱特淡淡地说。
另一名侍者立刻上前,粗暴地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第一口蛋糕被硬塞了进去。甜,令人发指的甜,混合着奶油的油腻感,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黏腻地附着在舌根和喉咙,几乎让他窒息。他本能地想要呕吐,却被死死按住。
“咽下去。”
一块接一块。甜的、更甜的、甜到发苦的……各种甜品被轮流塞进他的嘴里。侍者的动作机械而高效,没有任何温情可言。伊利亚斯从一开始的挣扎、干呕,到后来几乎变成了麻木的吞咽机器。
他的胃部开始发出抗议,剧烈的饱胀感混合着甜腻带来的恶心,让他头晕目眩。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生理上极度的不适。
烤鸡、蔬菜、面包……其他食物也被依次塞入。他的胃已经被甜食填满,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每一次吞咽都变成了一种酷刑,胃壁仿佛要被撑裂。
斯卡莱特始终冷静地观察着,记录着伊利亚斯在强迫进食下的生理反应和心理崩溃的阈值。
当最后一口食物被强行塞入,伊利亚斯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剧烈地呕吐起来。刚刚吃下去的东西混合着胃酸,狼狈地吐了一地。甜腻的气味混合着酸腐味,在囚室里弥漫开来。
他瘫倒在地,蜷缩在呕吐物旁边,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和极度的不适而不停颤抖,脸上毫无血色。
斯卡莱特看着这一幕,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示意侍者清理现场,然后走到伊利亚斯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记住这种感觉,”斯卡莱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给予’和‘剥夺’,‘需求’和‘厌恶’,都只在我一念之间。你的身体,你的感受,毫无意义。你只需要服从,然后……承受。”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伊利亚斯在充斥着甜腻与酸腐气味的房间里,独自品尝着由饥饿、强迫、饱胀和呕吐交织而成的、最原始的生理性创伤。
从这一天起,甜食,连同“进食”这个行为本身,在他的潜意识里,便与屈辱、强迫、失控和极度的生理不适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那甜腻的味道,不再是愉悦的象征,而是斯卡莱特绝对控制权的烙印,是他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无法自主的证明,是每一次被强行“填满”后,那翻江倒海般恶心感的直接触发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