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承乾的房间里出来，轻尘一路就来到了张谦的房中。
轻尘垂首立于张谦面前，将她与太子接触的过程，细致而又有所取舍地禀报了一番。
“张大人，太子已经喝多了，他在最后不断的反复提到了坊州官仓。”
张谦捻着短须，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却又带着些许不安的冷笑：“哼，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年轻，查到官仓便以为抓住了要害。殊不知，那本账册和库里的东西，足够让他查上三个月也查不出纰漏！”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轻尘，
“你做得不错，继续留心，看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只要他找不到西山的库，就奈何不了我。”
“是，大人。”轻尘轻声应道，眼帘低垂，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待轻尘退下，张谦脸上的得意收敛，转为阴沉。他召来心腹管家，低声吩咐：
“去告诉西山那边，太子今日查仓一无所获，但难保没有后手。让他们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近日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还有，告诉王胖子，让他把尾巴藏好，最近别再往那边运东西了！”
第二天，李承乾精神抖擞的起床了，好似昨晚发生的事情都忘记了一般，刚刚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张谦已经过来拜见了。
李承乾似笑非笑的看着张谦，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张刺史来的可真是凑巧啊，本宫刚刚洗漱完毕，你就来了。”
张谦毫不避讳的说道：“殿下恕罪，其实是臣早早就起来在门外守候，想着第一时间向殿下问安，另外臣对坊州了如指掌，想着能为殿下有什么效劳的！”
李承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张刺史对本宫很是用心啊，不过今天还真是要靠张刺史了，你也是知道的，赈灾需要粮草，本宫押送的粮草还在后面，本宫先看看这坊州城的粮仓里的粮食够不够！”
张谦面上并没有一丝惊讶和慌乱，反而是异常的平静，躬身行礼道：“是，等殿下用过早膳，咱们就去粮仓。”
李承乾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算了，一想到灾情如火，本宫也是吃不下去，咱们就直接出发去粮仓吧！”
张谦面上一副太子为国为民的钦佩的表情，心底里确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他，因为他已经打听了这位太子最新的动作，无非是看账本上很厉害，砍粮仓那三板斧。
“今天就让你在本官这里吃个亏，挫挫你的锐气！”他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嘴上却说着：“太子为国为民，实在是国家的福气！”
于是带着李承乾出发，前往官仓。
坊州官仓前的空场上，气氛看似紧绷，实则暗流涌动。
李承乾端坐于公案之后，眉宇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不耐。
随行的一个主簿领着几名书吏，将堆积如山的账册翻得哗哗作响，算盘声噼啪不绝，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
张谦陪侍在侧，神态恭敬，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看着李承乾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甭提有多高兴了。
终于，那主簿停下动作，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走到李承乾面前，躬身低语，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殿下，账目....反复核验，条目清晰，印信齐全，数目....确实都能对上。”他顿了顿，补充道，
“库中存粮，老臣也抽样查看了，虽有些陈米，但数量与账册所载....大致相符。”
“你们可都仔细的检查了？可有什么遗漏?”
老主簿不敢欺骗太子，嘚嘚瑟瑟的说道：“殿下，确确实实的仔细检查过了，真的没有遗漏！”
李承乾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烦躁。
他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那一排排看似规整的仓廪，最终落在张谦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强压下心中的不甘和一丝仿佛因劳而无功产生的丧气：
“张刺史，你这账目，做得倒是周全。”
张谦心头一松，连忙躬身，语气愈发谦卑：
“殿下明鉴，臣不敢不尽心职守。坊州仓廪事关重大，每一粒米粮的出入，皆按朝廷规制办理，绝不敢有丝毫马虎。”
他话语诚恳，姿态放得极低。
李承乾盯着他看了几息，忽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恢复了平淡，甚至带着点意兴阑珊：
“既然账物无误，那便是孤多虑了。处墨，收队吧。”
他不再看那库房一眼，转身便向车驾走去，步伐间竟透出几分索然无味的意味，仿佛对这次兴师动众却一无所获的查验感到厌烦。
张谦率领众官吏恭送太子车驾离去，直到仪仗消失在街角，他挺直腰板，脸上那谦卑的笑容渐渐转化为一丝难以抑制的得意。
他侧头对着身边的心腹轻蔑的说道：“看来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雷声大，雨点小。见到账目清楚，库里有粮，就懒得深究了，看了这次他出师不利，给他打击不小啊！”
说着不自觉笑出了声，随后话锋一转：“传下话去，殿下已经查过粮仓了，一切安好，让西山那边注意警戒，千万别松懈了！”
车驾之内，李承乾闭目养神，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烦躁与怠惰，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
侍坐在侧的近卫低声道：“殿下，张谦似乎……信了。”
李承乾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冷冽的弧度：“他自然要信。孤若查得太紧，他如何敢放松警惕？悬镜司那边，进展如何？”
“已锁定西山几处关键节点，正在寻找确切入口。王员外家的几条暗线，也已在监控之下。”
“很好。”李承乾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让他先得意着。等他以为高枕无忧之时，才是我们收网之机。告诉夏江，时机一到，直击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