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御花园里,落英铺了一地软红,玉欣长公主端坐在梨花木椅上,指尖轻捻着茶盏,目光落向不远处追着蝴蝶跑的姝儿,唇边漾着温软的笑意。
身侧的玉华长公主刚骂完自家驸马不懂情趣,嗓门还带着未散的火气,一扭头瞧见姝儿扎着双丫髻的小模样,立刻放柔了声调:“这丫头,越养越灵秀,二姐真是好福气,偏生就得了这么个贴心的。”
话音刚落,就见玉沁长公主提着裙摆跑过来,额角沾了点薄汗,伸手就把姝儿捞进怀里,嗔道:“三妹又打我闺女的主意?昨儿还偷偷塞糖想哄她回府,当我没看见呢?”
玉华哼了声,却伸手替姝儿理了理歪掉的发带,语气别扭:“我那是疼她,总比跟着你整日疯跑强。”
玉欣浅笑着劝:“都是做姑母的,姝儿被你们疼着,是她的福气。”
正说着,内侍来报,逸王携王妃温暖入宫了。
三位长公主顿时都收了闲谈的心思,玉华最先起身,晃着步子往宫门口迎:“我那弟弟可算来了,前儿还说王府的新茶不错,定要讨些回去。”
玉沁撇撇嘴:“偏他最有福气,娶了个知冷知热的王妃,连带着我们这些做姐姐的,也得常去他府里瞧瞧,生怕他受了委屈。”
玉欣缓步跟上,眼底满是柔和。
自逸王成婚,添了孩子,她们姐妹三人便更是记挂,总觉得他自己都还是孩子!
哪怕知道逸王府有温暖照料,也总要隔三差五去坐坐,或是带些亲手做的点心,或是说些家常话。
玉沁嘴上不饶人,却早让下人备好了给逸王孩子的玩物;
玉华看着跳脱,却总能寻些新奇玩意儿逗逸王府的小辈开心;
而玉欣,只消坐在那里,温言几句,便足以让逸王紧绷的肩头松缓下来。
待见到逸王与温暖并肩走来,玉华先冲上去拉住温暖的手,热络地问:“暖暖府里的芍药开了没?我瞧着御花园的都谢了,想去你那里瞧瞧。”
玉沁瞪了她一眼,却对逸王道:“你那驸马府的厨子,手艺不如从前了,明儿让我府里的厨娘去教教,别亏了弟妹和孩子们。”
玉欣则只是看着他们,轻声道:“进宫了便好,先进屋坐坐,我备了你爱吃的莲子糕。”
一旁的皇上听着姐妹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围着逸王打转,又想起昨日玉华刚哭唧唧来告状,说驸马气她,转头就见二人同乘一车游湖,气的拂袖:“朕的这些妹妹,真是偏心得没边!”
可骂归骂,目光扫过姐妹三人与逸王相处的融融模样,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也就这几位长公主,能把对弟弟的疼惜,实实在在地守了一辈子。
暮秋的诚王府,雕花木窗拢着淡淡的桂香,诚王妃坐在窗前,指尖抚过给小六缝制的锦袍边角,针脚细密得如同她藏了一辈子的牵挂。
她与诚王少年结发,一路相携,成婚数载只得了一个女儿,宫闱里从无半句闲话,母后总召她进宫,拉着她的手温声劝:“缘分自有定数,不必急,孩子总会来的。”
诚王也总是笑着揽她入怀:“有没有儿子又何妨?咱们的女儿,娇养着就好,实在不行,便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守着咱们一辈子。”
这份安稳,却在母后离世那年被揉进了悲喜——她终于诞下了儿子,襁褓里的婴孩眉眼软糯,可还没等她把这份欢喜捧到父母面前,便传来了父皇母后同日归天的消息。
那一日,诚王府的桂香都浸了凉,她抱着尚在襁褓的幼子,靠着诚王的肩头,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连带着对幼弟小六的心疼,也翻涌成了化不开的执念。
小六养在宫里,她便成了宫道上最常见的身影,提着食盒,装着小六爱吃的枣泥糕、暖手的汤婆子,哪怕只是隔着宫墙看一眼小六的身影,也能安下心。
她不止一次同诚王说,想把小六接回王府,诚王总是温声劝她:“小六是父皇母后托付给皇上皇后的,宫里有皇兄皇嫂照拂,比在咱们府里更妥当。”
她看着皇兄皇嫂待小六,竟比待太子还要亲厚几分,才慢慢按下了这份心思,却依旧日日往宫里跑,替小六整理书房,叮嘱宫人添衣,仿佛小六还是那个没了爹娘、需要人护着的稚童。
待小六成婚开府,逸王府就建在诚王府隔壁,她更是成了逸王府的常客。
清晨端着刚熬好的燕窝粥过去,叮嘱温暖别累着;
傍晚又拎着亲手做的点心,看看小六的孩子有没有闹夜。
诚王偶尔打趣她:“你忘了?小六比咱们的儿子,还大着一岁多呢。”
她却只是笑着摇头,替小六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再大,也是没了爹娘的弟弟,我多照拂些,总是该的。”
这“该的”,一照拂就是一辈子。
从替小六缝补年少时的衣袍,到哄着他的孩子牙牙学语;
从叮嘱小六天凉添衣,到看着他的儿女长大成人。
诚王府的桂花开了又谢,诚王妃的鬓角添了霜色,可她踏向逸王府的脚步,从未有过半分迟缓。
那些细碎的、温柔的照料,如同府里年年不散的桂香,缠缠绕绕,裹住了小六的一辈子,也成了诚王妃岁月里,最温柔的底色。
诚王世子总爱揪着逸王的衣袖打趣:“小皇叔,你定是我母妃亲生的,我不过是捡来的罢了。”
这话他打小就说,从垂髫稚子说到束发少年,每回都惹得诚王妃佯怒着拍他的额头,可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指尖又替逸王理了理歪斜的发带,嗔道:“混小子,就知道编排你母妃。”
逸王幼时来诚王府小住,诚王妃总要提前好几日就忙起来。
吩咐下人把西厢房的窗棂擦得锃亮,铺上新晒过的软褥,又亲自去点心铺子挑逸王爱吃的蜜饯,甚至连院里的石桌,都要让人反复擦拭,拍磨了逸王的手。
诚王世子扒着门框看,瞧着母后对着那些小玩意儿细细挑拣,比给自己准备生辰礼还要上心,便嘟着嘴嘟囔:“母妃偏疼皇叔,不疼我了。”
诚王妃回头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你皇叔没了父皇母后,我多疼他些,是该的。”
待逸王定下婚事,要迎娶温暖那日,诚王妃的欢喜竟比当年自己大女儿成婚时还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