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滴,悄无声息地缀在失魂落魄的凯因身后,一路跟随着他回到了护花卫队的总部。
“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待光的消息了。”
安然望着光消失的方向,语气平静,但紧握的指节透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凯因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了他那间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总队长办公室。
他瘫坐在宽大的座椅上,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混乱的思绪,思考该如何着手整顿。
然而,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安然那失望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还有那个35层驻地男人丑陋的嘴脸,这一切如同梦魇般纠缠着他,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他就这样呆坐了不知多久,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艾恩葛朗特虚假的天空,最终化作一声充满无力感的长叹。
他唤来了系统菜单,联系了他的副手——那个他曾无比信任、视若兄弟的人。
副手很快赶来,脸上还带着惯有的、略带恭谨的笑容:“总队长,您找我?”
凯因抬起眼,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无意识地模仿着安然质问自己时的语气,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收了他们多少好处?”
副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强作镇定,露出困惑和委屈的表情:“总队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我没有啊……”
凯因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目光中混杂着最后一丝期望、被背叛的痛楚以及濒临爆发的怒火。
副手被这目光盯得坐立难安,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在凯因无声却沉重的压力下,他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嘴唇哆嗦着,犹犹豫豫地开口:
“没……没多少……真的,就……就一点点……大家也都辛苦了,拿点辛苦费,也……也情有可原吧?”
“哼!”凯因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冷哼,声音不大,却让副手吓得浑身一抖。
“去!把下面那些蛀虫们,全都给我叫过来!立刻!马上!”凯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好的!我这就去!”副手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办公室,背影狼狈不堪。
副手离开后,凯因再次无力地用拳头抵住额头,熟悉的头痛感阵阵袭来。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现实世界,至少在那里,他还能靠尼古丁和酒精来麻痹自己,暂时忘却烦恼。
而在这个该死的死亡游戏里,连这点可怜的慰藉都成了奢望。
大约不到一个小时,护花卫队所有的小队长们陆陆续续地聚集在了这间不算宽敞的总队长办公室里。
他们或站或坐,神色各异,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瞟向坐在主位、闭目不言的凯因。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静坐了将近十分钟后,凯因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冬的坚冰:
“好,好啊!你们真是好样的!”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背着我,在外面收取高额费用,搞资源垄断,欺压普通玩家!你们……真是干得漂亮啊!”
底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有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有人眼神飘忽,还有人则面无表情。
“哼!”凯因重重一拍桌子。
“都有谁拿了不该拿的钱,自己站出来认罚!现在站出来,我还可以从轻发落!”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一个人动弹,仿佛所有人都成了哑巴和雕像。
“怎么?敢做不敢当?!”凯因的怒火开始不受控制地升腾。
“你们就是这样一群没骨气的废物吗?!”
又过了半晌,看着底下依旧毫无反应的众人,凯因的耐心终于耗尽,怒火彻底爆发:
“好啊!真是好样的!怎么?非要我一个个把你们揪出来,把证据甩在你们脸上才行吗?!”
看着凯因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底下的小队长们终于有了不同的反应。
一部分人脸上露出了羞愧和不安,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非但没有丝毫惭愧,脸上反而挂起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冷笑,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看着这泾渭分明、却又同样令人心寒的众生相,凯因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们:“你……你们!我……我真是瞎了眼!”
“行了行了,总队长——”
一个轻浮而充满戏谑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凯因的话。
只见一个穿着队长制服、神态慵懒的男人排众而出,他掏了掏耳朵,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笑:
“戏演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只不过我们还念在您和‘繁花’一直在前面顶着,勉强还算有点儿用处,所以才还尊称您一声‘总队长’。怎么?难道您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完,便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凯因彻底愕然,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护花卫队……不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吗?这个人……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自己说话?!
“怎么?还在想护花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想不通我怎么敢这么跟你说话?”
那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止住笑声,用充满怜悯和嘲讽的眼神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我亲爱的总队长,你不妨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现在在这里的,还有几个是你刚建队时的老面孔?你再动动你那生锈的脑子好好想想,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唯独你——我们‘英明’的总队长,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凯因瞬间清醒,却又堕入更深的冰窟。
他猛地环顾四周,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哪里还有什么羞愧低头的人?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看小丑般的戏谑表情!
而且,正如那人所说,视线所及之处,竟然真的找不到几张建队初期熟悉的面孔了!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一张张状纸、一份份报告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那些曾经的骨干、他信任的老兄弟们,因为各种各样的“错误”和“投诉”,那些证据“确凿”的报告,都曾一次次摆上他的案头。
而他自己,为了维护所谓的“护花纯洁”,为了不辜负安然的“期望”,竟然连核实都懒得核实,就一次次亲手签字,将他们一个个踢出了护花卫队!
原来……清除异己、安插亲信的行动,早就在他眼皮底下进行着,而他自己,就是那个最愚蠢、最称职的“清道夫”!
凯因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跌坐回冰冷的椅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瘫在靠背里,头颅无力地后仰,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仿佛变成了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
原来安然说的没错……
他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他一直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不自知。
非得等到别人把真相赤裸裸地撕开,摔在他的脸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众叛亲离,底牌也早就被自己亲手一张张丢了出去,输得一干二净。
他,凯因,失去了权力?
不,更准确地说,他可能从一开始,就从未真正掌控过权力!
那么,他之前所有的矜持、他努力维持的威严、他在安然面前拼命想要保住的那点可怜的脸面……到底算什么?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被人利用完就随手丢弃的、可悲的笑话。
办公室内,其他小队长们看着彻底崩溃的凯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人再愿意多看这个失败的“总队长”一眼。
他们互相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没有人停留,也没有人再搭理那个瘫在椅子上、仿佛已经死去的男人。
光隐藏在暗处,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看到这里,她已经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欲望了。
护花卫队……其实早就从内部亡了。
她轻轻地、无声地摇了摇头,转身融入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
最坏的情况已经确认,她必须尽快将这个沉重的消息带回繁花小屋。
真正的风暴,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