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指挥部内弥漫着硝烟、汗液和过量咖啡混合的刺鼻气味,仿佛连空气都被远方的战火熏得粘稠沉重。
巨型主屏幕上,代表各小队的光点在地下管网与地表废墟的模拟图上艰难移动,如同挣扎在蛛网里的萤火虫,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爆炸残留的尘霾尚未散尽,新的警报图标又不断在屏幕边缘闪烁,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通讯频道里电流杂音与急促的汇报声交织,背景深处隐约传来沉闷的爆炸回响,像是巨兽在地底深处啃噬着城市的根基,每一次震动恍惚间似乎都在让指挥部的金属架构微微颤抖。
莫林教授站在主控台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其中一个刚刚完成高亮标记的虫脉节点坐标——那是萨克教授的理论第一次被实战验证成功的信号。他枯瘦的手指因激动和疲惫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猛地抓起通讯器,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亢奋穿透所有杂音:
“所有小队注意!重复指令:立即重设沿途能量地标,激活所有备用监控节点和自动武器站!有关爆炸位置的地表重建会后期进行。目前的采集任务变更为:各类型虫尸、粘液样本、尽可能大块虫脉碎片、以及任务点附近可能存在的高压爆能石样本!完成后,携带所有样本及数据,全速撤回指挥部!不得延误!” 他语速极快,每一个词都像被锤子敲打出来,仿佛慢一秒就会错过稍纵即逝的战机,“我们时间有限,加快速度!重复,不得延误!”
他喘了口粗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灼痛,转向身旁面色凝重的达德斯副院长,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振奋,却又被巨大的紧迫感压得变形:“萨克教授的方法……确实可行!破坏节点瞬间安全切断了那条虫脉的能量虹吸,数据反馈显示,该区域的能量波动下降了百分之三十七!
“但这仅仅还只是开始!带去的特制调和物在引爆中消耗殆尽,必须立刻撤回工作室获取并制备更多!而且,” 他指着屏幕上其余六条如同贪婪血管般延伸、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粗大能量流,“需要更周密的计划,需要同时部署六处爆破范围!破坏,彻底破坏这七条主脉,切断它们的能量来源,是当务之急!否则虫群只会更快地卷土重来!它们的学习适应能力远超我们预期!”
莫林教授的声音在扩音器里嗡嗡回荡,带着一种技术专家特有的、聚焦于解决眼前棘手难题的偏执。然而,另一个声音冷静地切入了通讯频道,如同冰水浇在滚烫的金属上,瞬间让指挥部的嘈杂为之一静。
“莫林教授,达德斯副院长。” 行省都尉堂正青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清晰平稳,没有丝毫撤离途中的喘息或战斗的余悸,只有一种穿透表象的锐利,“破坏虫脉,还只是治标而已。”
指挥部嘈杂的背景音似乎被这句话吸走了一瞬。达德斯副院长的眉头锁得更紧,手指无意间敲击着控制台冰冷的合金边缘,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我们切断了它们的一条‘吸管’,但制造吸管的人呢?在哪里?在做什么?” 堂正青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刀锋,“那是虫尊会!布下如此庞大、精密的能量窃取网络,目标仅仅是掠夺能源而没有其他的附带目的?这完全解释不通。如此规模的大张旗鼓行动,明知会被发现却还如此不计代价……这背后必然隐藏着更致命的目的!何不看看他们以前做过些什么?
“三年前,在皇国东境加拉卡纳行省首府霍格洛斯城,出现了祸及大半个城市的吸血蚊灾,直接死于灾害和间接死于后期的疫病和社会混乱的共有六千多人,城市大部分机能瘫痪长达三个月,事后虫尊会宣布对此事负责……
“两年前,大陆西北部的千森谧境,原本就有极强生物防控能力的核心重镇嘉隆城,遭到了明显出自虫尊会之手的生化蝗灾,直接被啃咬致死的各族民众和军人就有一万以上,精灵族耗费数百年培育的‘生命古树’林区被啃食殆尽,使得当权的精灵女王直接发布了针对虫尊会的‘永久宣战令’……
“还有去年,西海岸贸易枢纽自由港‘潮汐之城’的供水系统被投入未知虫卵,引发大规模特殊寄生虫感染,虽然死亡率不高,但至今仍有散在发病,造成的持续恐慌和经济损失难以估量……这些,都还只是虫尊会累累血债的冰山一角!”
堂正青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锥,一下下凿击着众人的认知:“不揪出幕后的虫尊会核心,查明他们的真正意图并予以正面破坏,我们摧毁再多的虫脉,也只是在砍不断根的毒藤,没法制止他们的行动计划,没法阻止更大的灾害!他们就像瘟疫,不清除源头,永远会死灰复燃!”
通讯频道里只有电流的嘶嘶声,仿佛所有正在分别撤离的小队都屏住了呼吸,倾听着这场关于行动核心的辩论。连莫林教授也暂时沉默,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屏幕上那六条依旧贪婪蠕动的红色血管的集中指向之处。
“还有,亚瑟·芬特!” 堂正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阴谋的寒意,“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亚瑟·芬特麾下在老铸铁厂前期那些被掩盖的‘异常活动’,对兽园镇乃至三省的关键项目向来都在暗中百般阻挠……所有这些线索,最终都缠绕在他身上!我怀疑,他不仅仅只是勾结,甚至可能是虫尊会在本地的重要合作者乃至策划者之一!”
“而且,我亲眼看到他和虫尊会的‘驭虫祭司’一同行动,他与虫尊会必然存在深度勾结!追击虫尊会,挖出他们的巢穴,锁定核心人物——这才是直捣黄龙!这才是打击芬特这个毒瘤的关键突破口!”
“教授,副院长,我请求授权!在撤离和后续行动中,优先收集任何指向虫尊会核心及其意图的情报!这比单纯地破坏能量管道,重要百倍!我们需要知道他们到底想在这里干什么!否则,我们永远只能被动应对,疲于奔命!”
他的话语在指挥部内回荡,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沉重的涟漪。
莫林教授张了张嘴,想用破坏虫脉的迫切性反驳,但看着屏幕上那依旧活跃的虫群信号和能量流动数据,又把话咽了回去。技术手段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但堂正青指出的,是根源的威胁,这确实不是技术手段所能解决的。
达德斯副院长沉默着,眼神锐利如鹰,扫过主屏幕上代表堂正青位置的那个稳定移动的光点,又掠过其他几个正在激战或撤退的小队信号,最终只是对着通讯器沉声道:“已收到,堂都尉。你的分析和建议,指挥部已记录。现任务阶段目标暂时不变,优先带队安全撤离。情报收集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进行。虫尊会和亚瑟·芬特的事,等回指挥部后,我们将作为最高优先级议题进行讨论。请保持通讯畅通。” 他切断了堂正青的专线,但那份质疑和坚持,已经沉甸甸地压在了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心头。无形的压力,比外面隐约的爆炸声更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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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区通道清理!自动炮塔已上线!准备撤退!走!” 莱因哈特教授的吼声在布满裂痕的混凝土隧道里炸开,盖过了自动武器站启动时刺耳的电机嗡鸣和能量充填的嘶嘶声。他魁梧的身影如同磐石般挡在兰德斯侧前方,手中那柄宽厚震荡短刃每一次挥动,都带起沉闷的轰鸣和肉眼可见的空气波纹,将一只试图从天花板通风口扑下的剃刀虫连带着半截通风管道狠狠砸进墙壁,碎裂的甲壳、金属片和粘稠的绿色体液四处飞溅,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画出残酷的图案。
兰德斯紧随其后,动作迅捷如猎豹,手中的机械阔剑划出幽蓝的光弧,精准地切开一只从侧面阴影中窜出的潜行虫的节肢关节。冰冷的虫血溅在他的战术护臂上,瞬间凝结成块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他喘息着,汗水混着隧道顶渗下的脏水滑进眼角,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这已经是撤离路上遭遇的第三波袭击了,虫群仿佛无穷无尽。
“该死,没完没了!” 兰德斯啐了一口,抹掉脸上的污迹,感觉体力在快速消耗。他迅速激活了刚刚部署完毕的能量地标,一道柔和的蓝色光柱从装置顶端射出,穿透弥漫的灰尘和硝烟,短暂照亮了这条废弃的运输隧道维护站。墙壁上剥落的旧海报、扭曲断裂的管道、地面上厚厚的积尘和散落的瓦砾,在蓝光中显现出破败而诡异的轮廓,仿佛一座埋葬在时间里的坟墓。
“节省体力!别废话!注意警戒四周!” 莱因哈特教授头也不回地低吼,战刃一个势大力沉的回旋横扫,又将两只悍不畏死冲上来的酸液虫拦腰斩断,腥臭的腐蚀性液体喷溅在他厚重的臂盾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刺鼻的白烟,臂盾表面的能量涂层闪烁了几下,勉强抵御住侵蚀。他的动作依旧沉稳有力,步伐坚定,但眼角的余光却像探照灯一样,锐利地扫视着虫群的动向、隧道结构以及任何可能的埋伏点。
“不对劲……” 莱因哈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老猎人嗅到陷阱时的警觉,他微微侧头,对兰德斯说道,“兰德斯,你觉不觉得……这些虫子,太‘喜欢’你了?它们的攻击节奏,好像总是绕开我,更多地朝你去?”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异变陡生!
隧道前方一处看似因年代久远而坍塌的瓦砾堆轰然炸开!不是爆炸物,而是三只鼓胀如球、体表闪烁着危险红光、能量反应急剧攀升的自爆冲锋虫!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复眼闪烁着疯狂的赤芒,无视了挡在前面的莱因哈特教授,六只复眼死死锁定后方的兰德斯,口器中发出高频刺耳的嘶鸣,如同离弦之箭般,以远超普通虫子的速度直冲而来!速度快到只在空气中留下三道模糊的红色残影!
与此同时,侧上方一处锈蚀的金属管道猛地破开一个口子,数道惨绿色的、散发着强烈酸腐气味的粘稠酸液如同高压水枪般激射而出,角度刁钻无比,完全覆盖了兰德斯可能闪避的左右和后方空间!
而兰德斯脚下的阴影里,地面无声地隆起、松动,一只通体漆黑、虫刃闪烁着幽光、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潜行虫破土而出,致命的锋利刀锋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响,直取他的脚踝肌腱!
三重杀招,来自三个不同的方向,配合得天衣无缝,时机精准得令人发指,只为将他彻底置于死地!这绝不是虫群盲目的攻击行为!
“兰德斯!小心!” 莱因哈特教授瞳孔骤缩,怒吼出声,声浪在隧道中回荡。他试图回援,但身形刚动,就被侧面通道涌出的几只格外狂暴、甲壳格外厚重的镰刀虫死死缠住,震荡战刃与虫刃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一时无法脱身。潜行入暗影也来不及了,距离太远,虫子的攻击已近在咫尺!
生死一线间!
兰德斯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限,那冰冷的、被毒蛇盯上的致命感觉再次攫住了他!大脑几乎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和千锤百炼的战斗记忆已然启动。千钧一发之际,他浑身猛地一震,一层极其暗淡、近乎无形的能量鳞甲瞬间浮现在周身外侧,能量急速流转,发出低沉的嗡鸣,而后在那瞬间凝为实质,紧接着猛然爆开!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
“当!” 潜行虫的镰刃最先撞上这层爆发的能量,被硬生生弹开,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啪嗒——!” 激射而来的数股墨绿酸液被冲击波震散、偏移,大部分溅落在旁边的墙壁和地面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砰——呱——!” 冲在最前面的一只自爆冲锋虫被这股爆风迎面击中,前冲的势头一滞,体表的红光闪烁变得紊乱,而后随着扑倒而熄灭。
然而,这还没完!
在爆风产生的短暂间隙中,混杂在能量冲击里的、无数细小的、由能量与细小战衣破片高度压缩形成的硬质细刃,如同经过最精密计算似的,被推动着分别射向三个不同的目标!这些细刃薄如蝉翼,极为细小,边缘闪烁着危险的寒光,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噗!” 一只自爆冲锋虫的眉间要害被一片细刃精准刺入,代表即将爆炸的红光瞬间熄灭,鼓胀的身体像漏气皮球般瘫软下去。
“噗!” 另一片细刃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削飞了那只从管道中探出半个身子、正准备喷射第二轮酸液的酸液虫的脑袋,绿色的汁液喷涌而出。
“噗!噗!” 最后两片细刃则如同拥有生命般,钻入了最后一只自爆冲锋虫的关节连接处和能量核心,使其瞬间丧失了行动力和自爆能力,抽搐着倒下。
而那只被震开的潜行虫,还没来得及再次潜入阴影,就被莱因哈特教授抓住机会脱身赶来,一记沉重的战刃补刀,彻底了结。
电光石火之间,所有发动偷袭的虫只被一举消灭!危机暂时解除。
这时,莱因哈特教授也解决了他那边的纠缠,快步赶到兰德斯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同时快速检查了一下兰德斯的情况。看到这幅场景,尤其是地上那些虫尸上精准的致命伤,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能量碎片波动,莱因哈特教授也愣了愣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用力拍了拍兰德斯的肩膀,声音带着赞许:“干得……不错!小子!”
兰德斯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冷汗涔涔。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对精神和体力的消耗都不小。他抬起头,对莱因哈特教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这招“崩解战刃”,确实和拉格夫的“炸裂刚甲”原理类似,都是他们参加了老铸铁厂那一场惨烈战斗后,从卫巡队装甲车那简单粗暴却有效的“反应式装甲”上得来的灵感。
拉格夫结合自身特点,开发出了倾向更全面防护、瞬间产生强大排斥力场的“炸裂刚甲”;而兰德斯则凭借其对能量精细操控的优势和对战斗节奏的精准把握,开发了更倾向用于防守反击的“崩解战刃”。原理是模拟类似能量融合过程中产生的护体爆风,却将绝大部分能量集中于那一瞬间的爆发力,强行崩碎体表由能量模拟、让小轰辅助形成的硬质轻薄护甲,然后借用自身系统加上战术服辅助的强大算力,在那极短的时间内调整每一片崩碎护甲破片的方向和运行轨道,使其产生华丽而精准的杀伤效果,堪称防御中的致命陷阱。
烟尘弥漫,碎石簌簌落下,隧道中暂时恢复了诡异的平静,只有能量地标发出的稳定蓝光和自动武器站待机的指示灯在闪烁。
莱因哈特教授踢了踢脚边一只虫尸,又看了看周围其他几只死状各异的虫子,眉头紧锁,那双饱经战火的眼睛里充满了疑虑。他轻声道,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调侃,而是充满了凝重:“看来,这些虫子……不是一般的‘喜欢’你啊。”
突然,旁边的碎石堆再次炸开,一只小牛犊子大小、披着厚重钻地甲壳的掘地虫猛地冲了出来,发出尖锐的嘶鸣,巨大的、如同挖掘机铲斗般的掘地爪带着撕裂风声,向着刚刚经历过力量爆发、似乎有些短时间力竭的莱因哈特教授侧面扑来!
然而,两人历经战斗磨练出的默契和警觉早已刻入骨髓。几乎在碎石异动的瞬间,他们就已有所准备。
“哼!”莱因哈特教授冷哼一声,反应快如闪电,身体微侧,震荡短刃带着暗色的能量激波悍然迎上!
兰德斯也同时而动,机械阔剑划出湛蓝的弧光,精准斩向掘地虫相对脆弱的关节!
一道暗色激波,一道湛蓝剑波,几乎同时命中!
“咔嚓!嗤——!”
掘地虫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掘地爪在两道强横攻击下如同朽木般被斩碎、撕裂!去势不止的能量和剑刃更是直接将其庞大的身躯斩成了数段,污浊的血液和内脏泼洒一地,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教授,”兰德斯稳住身形,故作轻松地甩了甩剑上沾染的污物,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它们看来也很喜欢你啊。咱们这是……被重点关照了?”
但莱因哈特教授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那双饱经战火的眼睛此刻异常凝重,紧紧盯着掘地虫冲出的那个黑洞,以及更后方黑暗中那些蠢蠢欲动、仿佛无穷无尽的虫影,里面燃烧着莫名的警惕和一种被窥视的不安感。
“不是开玩笑,小子……” 莱因哈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兰德斯,“这不是普通的骚扰或随机攻击!它们确实就是盯上你我了……就像装了某种特殊的制导一样……” 他一边警惕地扫视着黑暗,感知着可能存在的下一波攻击,一边示意兰德斯跟上,继续向撤离点移动,“我们的身上,或者能量场里,肯定有某些东西在吸引它们……我们被标记了,成了优先清除的目标……”
“标记?”兰德斯边快速移动边追问,心沉了下去,“可是为什么?我们有什么特别的?还有……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标记的?” 他迅速在脑海中回顾着进入地下后的所有经历,试图找到那个可能的节点。
“可能是最近,在之前的遭遇战中不小心沾染了什么……” 莱因哈特教授的思绪飞速转动,眉头紧锁,“也可能……更早……”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似乎想到了花车游行那天的混乱,或者更久之前一些难以解释的细节,但线索纷杂,一时难以确定。“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尽快回到指挥部,这个情况必须立刻上报!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安全,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撤离计划和后续行动!”
他们加快了脚步,沿着蓝光地标的指引,在危机四伏的隧道中穿行,心中的阴影如同周围弥漫的黑暗,越来越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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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爆炸区边缘,一片曾经繁荣过、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的小型商业街废墟。扭曲的钢筋如同巨兽的骸骨般裸露在外,倔强地刺向被烟尘染成灰黄色的天空。破碎的玻璃和塑料招牌在残阳如血的光芒下反射着破碎的光,仿佛在无声地哭泣。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塑料、硝烟和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
戴丽的小组已经撤退至此,却遭到了一波虫群的追击。此时,他们正依托着几辆侧翻的、锈迹斑斑的重型货车的残骸以及半堵尚未完全倒塌的混凝土墙体作为掩体,一边阻击,一边快速向预定撤离点交替移动。
“两点钟方向!残破招牌后面!三只酸液喷吐者!火力压制!” 艾米凭借对地面震动的敏锐感应作出警告,声音短促有力。话音刚落,雪鸮肩扛的便携式脉冲炮立刻发出低沉的充能声,随即炽白的光束喷出扫过,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将远处一只刚从破碎橱窗破洞钻出的酸液虫上半身气化,连带着它身后的招牌残骸也熔出一个大洞。另外两只酸液虫被这猛烈的火力压制在断墙后,暂时无法露头喷射那恶心的酸液。
“左侧安全!快速通过!”
“后方通道清空!跟上!”
“不要恋战!赶紧走!保持移动!”
队员们配合默契,动作迅捷高效,利用地形和火力优势,将一波波袭扰的虫群一次次击退。这些零星的攻击强度确实不算太高,却更像烦人的鬣狗,不断撕咬、拖延,试图延缓他们的脚步,消耗他们的体力和弹药。
戴丽位于队伍相对靠后的中段位置,她的主要任务并非正面主攻,而是维持着小队内部的精神链接,同时将大部分心力用于大范围的感应扫描与关键时刻的念动力防护。此刻,她的双眸轻轻闭合着,长长的睫毛在沾染了灰尘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但这绝非休息,而是将自身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细密的蛛网般,最大限度地铺展开去,笼罩着以她为中心的近百米范围。
在之前的一场短暂而激烈的遭遇战中,她意外地发现,当自己尝试将念动力与纯粹的精神感知力按照某种特定的、近乎本能的配比糅合运用时,产生的复合型念动力屏障不仅强度有了显着提升,对周围环境能量流动和精神波动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精细,甚至能捕捉到一些以往会被忽略的细微痕迹。
此刻,在她的精神视野中,废墟的实体景象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各种微弱能量流、残留的生命印记和精神波动构成的抽象而斑斓的世界。队友们散发着稳定的、带着各自鲜明特质的精神光晕,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残破的建筑里残留着少许混乱的恐惧、绝望和痛苦的印记,如同褪色的污渍;而那些追击的、嘶鸣的虫群……则是一片片移动的、散发着冰冷、贪婪、混乱意志的污浊光斑,令人心生厌恶。
“咦?”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被虫群本身狂乱嘈杂的意志浪潮所完全淹没的“杂音”,被戴丽此刻高度敏锐、如同精密雷达般的精神感知捕捉到了。那是一种……频率异常稳定、带着某种明确“指向性”的微弱精神波动。它并非虫群自身散发出的那种无序的狂乱意识,更像是一种……人为附着在它们身上的“标签”或者“信标”,散发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带着非金非木奇异质感的异样气息。这股波动如同隐藏在喧嚣乐章下的一个不和谐音符,虽然微弱,却格外刺耳。
这股波动极其微弱,好似风中残烛般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熄灭,若非她此刻精神感知的精度因奇特的糅合运用而临时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绝对无法将其从背景噪音中分离出来。
然而,更让她震惊得差点心脏骤然停跳、呼吸为之一窒的是——这股附着在虫群身上的、异质的精神“信标”波动,竟与她自身精神力场边缘不知何时悄然沾染、并且一直难以彻底驱散的一丝微弱“印记”,产生了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同源共振!
那感觉,就像两把锁遇到了同一把钥匙,发出了清晰的、只有在她精神层面才能“听”见的咔哒声!
“这个印记到底是哪里来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沾染上的?是这次行动前期的某次接触?还是更早?
“为何如此难以察觉,如同附骨之疽,却又如此顽固,难以清除?”
此刻,虫群身上的“信标”波动,与她精神场中那如同污痕般的“印记”,如同磁石的两极,在无形的精神层面发出了无声却尖锐刺耳的共鸣!这共鸣仿佛在虚空中尖锐地嘶喊着:“在这里!目标在这里!优先攻击!”
戴丽猛地睁开双眼,湛蓝色的瞳孔因巨大的震惊而急剧收缩,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握住武器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有些虫群的攻击显得那么有目的性,为什么它们会不惜代价地冲击某个特定方向!它们不是在盲目地追击所有活物,而是有极高的可能性在精准地追踪某个或多个被“标记”的目标!而她,很可能就是被标记的其中一人!
这个发现让她脊背发凉。
“指挥部!各小队注意!紧急情况!” 戴丽的声音因急切和震惊而微微变调,瞬间通过团队加密频道传递出去,清晰地压过了背景的零星枪声、虫嘶和脚步声,“追击虫群携带微弱但特殊的能量型信息素波动!影响范围可波及精神层面!与我身上残留的某种未知精神印记高度同源!重复,高度同源!它们可能是在追踪被标记的目标!我们……我们中的某些人,很可能已经被标记了!”
随即,她毫不犹豫地在他们三人之间那早已稳固的固有精神链接中,以更强的意念尝试呼叫,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兰德斯!兰德斯!拉格夫!拉格夫!听到吗?我被标记了!虫群能追踪到我!你们那边有类似情况吗?千万小心!”
——————————
“哈!来啊!杂碎们!尝尝这个!”
一声粗犷得如同岩石崩裂的怒吼,在迷宫般的废弃地下排水管廊中炸响,声浪冲击着锈蚀的金属管壁,震得陈年累积的苔藓和污垢簌簌落下。拉格夫——这位壮硕得如同人形攻城锤的汉子,正挥舞着一根他从某根地道承重柱上硬生生掰下来的锈蚀钢筋。那钢筋有成年人大腿般粗细,在他手中却轻巧得如同短棍,被舞成了一片死亡的风车,每一次横扫都带着撕裂空气的低沉呜咽,在潮湿、充满腐臭的空气中划出致命的轨迹。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甲壳碎裂的刺耳噪音。
一只刚从污浊水面上跃起、镰刀状前肢闪着寒光的刺刀虫,被他精准地拦腰砸中。它那足以抵挡轻武器射击的坚硬甲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蛋壳般脆弱,瞬间爆裂开来。虫子的内脏和几丁质碎片混合着墨绿色的体液,呈放射状泼洒出去,糊满了旁边早已污秽不堪的管壁。
“小心左边!大个子!” 同组的一名武装勘探员声音急促,他手中的速射能量步枪发出“嗤嗤”的轻响,几道炽热的光束精准地点射而出,将一只借着管道阴影掩护、试图偷袭拉格夫侧翼的潜行虫的复眼和口器打成了一滩浆糊。
拉格夫甚至没有回头,纯粹凭借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野兽直觉,腰身一拧,反手就是一记狂暴至极的回旋横扫!沉重的钢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磕过混凝土管壁上,顿时火星四溅,碎石乱飞,也将那只还在原地痛苦挣扎的潜行虫彻底砸成了一滩黏腻的肉酱,与地上的污水混为一体。
“哈哈!爽!” 拉格夫甩了甩钢筋上沾着的粘稠液体,发出畅快的大笑,用粗壮的手臂抹了把溅满脸颊的虫血和污水混合物,“就这么点能耐?还不够爷爷我活动筋骨……” 然而,他的豪言壮语还未说完,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刀骤然切断。戴丽那清晰、冷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的声音,如同冰锥般直接刺入他的脑海。
“我们……我们有些人被标记了!”
“标记?啊哈?”
拉格夫挥动钢筋的动作猛地一滞,手臂肌肉贲张的线条凝固在半空,脸上那狂放的笑容也瞬间僵住。“标记”这个词,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入了他被战斗狂热和杀戮快意所充斥的、有些混沌的意识。
刚才战斗中那些微小的、不合逻辑的片段,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地回放起来——那只酸液喷吐虫,为何宁可硬扛队友一记能量射击,也要执拗地朝着自己喷吐腐蚀性的毒液?那几只行动迅捷的刺刀虫,明明有离得更近、看似更易得手的其他勘探员,为何却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不顾一切地只扑向自己这边疯狂撕咬?自己这体型固然显眼,但绝不至于让虫群表现出如此反常的、近乎自杀性的“偏爱”!
“靠!” 拉格夫猛地一拍自己那头乱如茅草的火红头发,恍然大悟的怒吼如同惊雷般在密闭管廊里炸开,震得其他人耳膜嗡嗡作响,“我就说!他奶奶的!这些鬼虫子怎么跟见了亲爹似的,就盯着老子咬!对旁边细皮嫩肉的小崽子们爱答不理的!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我不是在说你。”他后半句是对着刚才提醒他的那个略显清瘦的队友嘟囔的。
“堂都尉,你们那边有情况吗?虫子有没有一直追着而且特别‘照顾’谁的样子?我这边可招虫子喜欢啦!” 拉格夫不忘在噼啪作响的通讯频道里吼了一嗓子,声音里混杂着愤懑和一丝被愚弄的懊恼。
很快,堂正青那特有的、仿佛永远不会被任何事情打扰的冷静声音传来,与拉格夫这边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堂正青组常规报告:遭遇普通虫群袭扰,强度中等偏低,已顺利击退。中途未发现针对特定目标的异常攻击行为或感知到特殊精神波动。我们正按计划向b3撤离点移动。完毕!”
听到堂正青小组那近乎“平淡”的经历,拉格夫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仿佛要穿透这厚重混凝土与黑暗的阻隔,看到戴丽和兰德斯那边的情形。他洪亮如雷的声音里,那股被愚弄的愤懑彻底爆发出来:“戴丽说得太对了!我们仨!肯定都被那帮见不得光的老阴比虫子不知什么时候做了手脚,打了记号当活靶子了!” 他那基于粗犷直觉和亲身感受的怒吼,成了对戴丽那微妙精神力发现最直接、最野蛮,也最有力的印证。
与此同时,其他小组的撤退也在进行。堂正青组未受特殊关注,行动迅速。另外三组虽也遭遇零星阻击,但撤退路线基本通畅,各频道间指令与回报交替,通讯网络尚且活跃。
然而,在这片由声音和信号编织的生机之下,属于希尔雷格教授的那个频道,却始终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定位信号,没有急促的呼吸,没有求救,甚至连一丝环境的杂音都未曾泄露。他就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一粒石子,未激起丝毫涟漪,便彻底消失在这片庞大、黑暗、吞噬一切的迷宫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