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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血色白银 > 第30章 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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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英国公行辕果然传出消息,经连日审讯查证,漕银劫案主犯赵德明、谢秉坤及四海帮匪首数人,对勾结作案、杀害漕兵、贪墨国帑之罪供认不讳,案卷即将整理完毕,不日将上报刑部、都察院复核,以期尽快结案,安定地方。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杭州城的大街小巷。明面上,笼罩城池数日的紧张气氛似乎为之一松。茶楼酒肆间,百姓们议论纷纷,大多感慨英国公办案神速,雷霆手段,终于为地方除了一大害。那些与漕运、四海帮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大小官吏、商贾,则大多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不继续深挖,头上的乌纱帽和身家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巡抚周廷璋亲自来到行辕拜会张惟贤,言辞恳切,极力赞扬国公爷明察秋毫,速定风波,保全了浙江一省的体面与稳定,并表示一定会全力配合后续的“善后”事宜。张惟贤应对得体,只说是分内之事,全赖陛下洪福、朝廷威德,对周廷璋此前或明或暗的掣肘只字不提,仿佛从未发生过。两人在花厅内言笑晏晏,一派和谐景象。

然而,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沈沧澜领了“暗度陈仓”的密令后,立刻行动起来。他并未动用官府的力量,而是通过“星火”内部极其隐秘的渠道,调动了数名精干且绝对可靠的人手。这些人身份各异,或是游方郎中,或是行脚商人,甚至还有混迹于市井的帮闲,他们像水滴融入大海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杭州城内,循着之前从赵德明密信、谢家账册中梳理出的蛛丝马迹,向着北方,向着京师的方向潜行而去。他们的任务,是追踪那些流向不明的巨额银钱,以及探寻与赵德明往来密信中提到过的那些模糊的“京师贵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是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路径,每一步都可能触碰到那张无形而又强大的利益网络。

与此同时,对四海帮的处置也在按计划进行。在李魁的“配合”下,四海帮内部进行了一场看似激烈的“清洗”,数名与谢秉坤关系最密切、知晓内情最多的帮中元老被推出来作为“首恶”,与赵德明、谢秉坤一同背下了所有的罪名。而李魁,则在“平定内乱、戴罪立功”的名义下,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四海帮剩余的大部分势力,表面上宣誓效忠朝廷,接受官府监管。但私下里,沈沧澜安插的人手已经如同楔子一般,打入了四海帮的核心层,监视着李魁的一举一动,并逐步接收着四海帮遍布运河两岸的情报网络。

这一切都在隐秘中进行,仿佛冰层下的潜流,表面波澜不惊。

又过了两日,朝廷派来的“协理善后”专员终于抵达了杭州。

来人姓钱,名牧之,官居通政司右参议,正五品。年纪约莫四十上下,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须,身形微胖,未语先带三分笑,一看便是个久在京师、深谙官场规则的圆滑人物。他带来的随从不多,但个个眼神精明,举止干练。

钱牧之抵达后,并未摆出钦差架势,反而极为谦逊地先至英国公行辕拜见张惟贤,执礼甚恭。

“下官钱牧之,奉内阁及司礼监钧旨,特来协助国公爷处理漕银案善后事宜。国公爷雷霆手段,旬日之间便勘破此等大案,擒拿元凶,稳定东南,下官在京师便已听闻,敬佩之至!此番前来,唯愿在国公爷麾下奔走效劳,但凭驱策,绝无二话。”钱牧之笑容可掬,话语如同抹了蜜糖。

张惟贤坐在主位,面色平淡,虚扶了一下:“钱参议客气了。本官奉旨查案,分所应当。如今主犯虽已落网,但后续抄没家产、清点赃银、安抚相关人等,确实千头万绪,有钱参议这等干才前来协助,本官亦可轻松几分。”

“国公爷言重了,言重了。”钱牧之连连躬身,“下官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朝廷所托,亦不负国公爷信重。”他话语微微一顿,似不经意地补充道,“离京之前,通政使王大人和司礼监的陈公公都特意叮嘱,说东南漕运关乎京师百万军民食用,最要紧的便是一个‘稳’字。如今国公爷快刀斩乱麻,已然奠定了稳定之基,下官后续所做一切,都当以此为首要,确保不再生出任何枝节波澜。”

这番话听起来是附和,实则再次委婉地强调了朝廷“稳定压倒一切”的意图,提醒张惟贤不要再节外生枝。

张惟贤如何听不出其中意味,他端起茶杯,轻轻拨动杯盖,淡淡道:“这是自然。一切皆以国事为重。案犯已招供,赃银也在追缴,相关卷宗不日即可完备。钱参议届时可一同复核,若无异议,便可联署上奏,了结此案。”

“国公爷思虑周详,下官佩服。”钱牧之脸上笑容更盛,“那下官就先着手了解些细务,若有不明之处,再来向国公爷请教。”

“钱参议请便。”张惟贤点了点头。

钱牧之又行了一礼,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他一离开,张惟贤脸上的平淡便化为一抹凝重。这个钱牧之,看似圆滑谦卑,实则句句不离“稳定”和“结案”,显然是带着明确的使命而来,要确保此案就在赵德明、谢秉坤这个层面彻底打住。

当晚,沈沧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张惟贤的书房。

“大人,钱参议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张惟贤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动静?表面上恭顺,实则步步紧逼,催促尽快结案。他带来的那些人,已经开始接触案卷,询问抄家赃物的清点情况了,重点都在‘现有’的罪证和银两上,对可能存在的其他线索,避而不谈。”

沈沧澜沉吟道:“看来京师那边,是铁了心要捂盖子。钱参议此人,卑职略有耳闻,虽官职不高,但常年身处通政司这个信息枢纽,人脉颇广,尤其与司礼监几位大珰关系匪浅,是个难缠的角色。”

“无妨。”张惟贤目光沉静,“他查他的结案卷,你查你的未尽事。只要明面上的东西做得漂亮,让他抓不到把柄,他便无可奈何。‘星火’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沈沧澜压低声音:“刚接到一份密报。我们的人顺着一条谢家账册上记载的、通往京师的隐秘银钱线路追查,发现其中一笔数目巨大的银子,最终流入了一家名为‘永昌记’的绸缎庄。这家绸缎庄表面上是山东商人所开,但背景颇深,与京中多位勋贵外戚之家都有往来。”

“永昌记…”张惟贤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勋贵外戚…果然牵扯到这些人了。继续查,但要万分小心,这些人根基深厚,耳目众多,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卑职明白。已令前方弟兄暂停深入,先在外围小心核实,绝不打草惊蛇。”

“嗯,稳妥为上。”张惟贤赞许地点点头,“我们现在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步都要如履薄冰。对了,周廷璋那边,最近有什么异常?”

“表面一切正常,积极配合善后。但据我们安插的眼线回报,他前日晚间,曾密会过钱参议一次,地点不在巡抚衙门,也不在行辕,而是在西湖边一艘不起眼的画舫上。两人谈了近一个时辰,具体内容不详。”

张惟贤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哦?这么快就勾连上了?看来这位周抚台,是迫不及待要搭上京师来的快船,把自己彻底摘出去了。他大概以为,只要配合钱牧之尽快结案,他之前那些首鼠两端、甚至可能参与分润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了。”

“我们要不要…”沈沧澜做了个手势。

“暂时不必。”张惟贤摆了摆手,“留着他,或许还有用。至少,有他在明面上稳定浙江局面,能为我们暗中的调查提供掩护。只要他不妨碍我们,就先让他继续表演他的‘精诚合作’。”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巡抚衙门依稀的灯火,缓缓道:“这杭州城,乃至这整个东南,如今就像一盘错综复杂的棋。明子暗子,交错纵横。钱牧之、周廷璋,甚至那李魁,都以为自己是棋手,或者至少是重要的棋子。但他们或许不知道,真正的棋局,早已超越了这区区一隅之地。”

沈沧澜站在他身后,默然不语。他能感受到张惟贤话语中的沉重与决心。这场斗争,早已不是简单的查案惩恶,而是上升到了朝堂角力、关乎国本的高度。

“沧澜。”

“卑职在。”

“让我们的人,眼睛再亮一些,耳朵再长一些。”张惟贤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风暴,或许比我们预想的来得更快。”

夜色更深,杭州城在表面的宁静下,隐藏着无数秘密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