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种在舱底轻轻一颤，整片凝固的血迹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缓缓向它滑去。楚河盯着那颗裹着血膜的种子，指尖抽动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指节敲了敲控制台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老周的投影从主控芯片残骸中闪现出来，画面断续，声音沙哑：“你看到了？它在回应你的基因频率。”
楚河没点头，也没否认。他抬起左臂，兽化组织已经蔓延到肩胛，皮肤裂开处渗出淡黄色液体，顺着装甲板滴落。他咬牙，用那截异化的手指猛地划过掌心，鲜血涌出，顺势滴在种子上。
血珠落下的一瞬，红光微闪。
整个舱底的藤蔓残丝同时震了一下，像是沉睡的神经被重新接通。阿伊莎靠在墙边的身体也跟着轻抖，但她没有醒来。
“孢子信号链还没断。”老周语速加快，“她的意识正在以生物残留形式维持低频输出——这是机会。古神听觉神经对18.98khz有结构性缺陷，只要能稳定发射这个频率，外围触须群会因内部共振崩解。”
楚河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流，但那只手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他转头看向舷窗——外面的光点环仍在，静止不动，像是一场无声的围猎等到了最后时刻。
他伸手扯下一段缠绕在手臂上的血藤，已经干枯，但末端还连着一点活性组织。他把它甩到主控台上，砸出一声轻响。
“怎么发？”他问。
老周的影像一闪，调出破损的声呐系统界面：“原装功率只剩三成，必须加导体。高导生物介质……最好是她身上脱落的组织。”
楚河沉默了一秒，然后转身走向阿伊莎。
她仰靠着舱壁，白发垂落肩头，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他蹲下，手指伸向她耳边一缕散落的发丝。那头发不像人类该有的质地，更像某种纤维织物，冰冷而坚韧。
他轻轻一拽。
几根白发脱离头皮，落在掌心。他站起身，走回控制台，将这些发丝塞进声呐主频调节槽。金属接口发出“咔”的一声，像是锁扣闭合。
系统指示灯跳了一下，频率误差从3%骤降至0.4%。
“可以了。”老周说，“但输出需要能量支撑。你现在就是唯一的电源。”
楚河没应声。他把左臂按在控制台的能量导入口，兽化组织与金属接触的瞬间，酸液顺着接口蔓延，腐蚀出一条临时导管。电流窜入体内，他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屏幕上，声波波形开始稳定上升。
林玲的声音突然从角落传来，极其微弱：“警告……系统……过载……预计……七秒后……崩溃。”
“撑住。”楚河咬牙，“再给我三秒。”
老周盯着数据流：“频率锁定！准备发射！”
楚河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基因锁能量全部压向控制台。左臂的异化组织开始龟裂，渗出更多酸液，装甲板被腐蚀出焦黑痕迹。他的右眼视野出现短暂黑斑，耳朵里嗡鸣不止。
“发——射！”
老周吼出最后一个字。
声波脉冲如刀刃刺入海水。
整条海沟剧烈震颤，潜水艇焊缝崩裂，多处舱壁渗水。舷窗外，那些悬浮的光点群猛然扭曲，随即一只接一只爆裂，黑血与组织碎片四散漂浮。原本附着在潜艇外的触须群在高频震荡下自内而外撕裂，断裂的肢体在水中翻滚，像被无形巨手搅碎。
监测屏上的精神污染值断崖式下跌，从97%直坠至12%。
楚河整个人瘫靠在控制台边，左臂完全失去知觉，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结晶状物质。他张了张嘴，咳出一口带血的气泡。
“打……掉了？”
老周的投影已经开始闪烁：“暂时。但反震太强，系统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林玲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破碎：“侦测……到……反向信号……来自……南太平洋……孤立海渊……坐标已解码……”
楚河挣扎着抬起右手，摸向腰间的跃迁手环。
“存进去。”他低声说，“紧急协议。”
林玲停顿了一瞬，像是在调动最后的算力。屏幕闪烁，一行数字缓缓浮现，随即被写入手环内存区。
“完成。”她说完这两个字，主控芯片彻底熄灭，再无回应。
老周的投影也开始模糊：“我这边……能源耗尽……下次……重启……不知道什么时候……”
“知道了。”楚河靠在破裂的面板上，喘着气，“走吧。”
老周最后看了他一眼，影像一闪，消失不见。
舱内安静下来。
只有细微的滴水声从头顶传来，还有血藤残丝在微弱电流中偶尔抽搐的动静。阿伊莎仍靠在墙边，脸色惨白，胸口起伏微弱。她手里还攥着一小段藤蔓，指节僵硬，像是死前也不愿松开。
楚河挪到她身边，小心翼翼把她放平。她的体温很低，呼吸几乎感觉不到。但他没确认生死，只是把她的手轻轻放在身侧，然后站起身。
他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手环里的新坐标。屏幕亮起，一组经纬度缓缓滚动。
就在他准备记录时，警报突然响起。
不是舰载系统的警报，而是手环自带的探测模块。红色光点在地图深处闪烁，显示那片海渊底部正有大规模电磁活动升起，能量曲线持续攀升，像是某种设施正在启动。
楚河盯着屏幕，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他没按下。
因为他看见，手环界面上除了坐标之外，还多出了一行之前没有的文字：
“信号来源具备双向监听能力。”
他眯起还能睁开的右眼，慢慢后退半步。
就在这时，阿伊莎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是明确的屈伸动作。
她没醒，但那只手缓缓抬了起来，指尖指向舱顶某个方向。
楚河顺着她指的位置看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被腐蚀过的金属板，边缘翘起，露出下面断裂的线路。
他走过去，蹲下，伸手拨开残骸。
下面藏着一个微型接收器，外壳印着荷鲁斯之眼的标记。
已经被血迹覆盖了大半。
他盯着它，没说话。
然后慢慢抽出腰间的战术匕首，刀刃抵在接收器边缘。
手刚用力，阿伊莎又咳了一声。
这一次，她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