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顺着纸边往上爬,叶清欢喉咙还是堵的,她用力咽了一口,舌尖尝到铁锈味。
她没抬头,膝盖压着地砖的裂纹,左手撑在身侧,右手已经把银针卡进了虎口。镇魂花汁沾在皮肤上,有点刺。
主位上的男人动了。青铜面具震动,嗡鸣声像从地底钻出来。
“你来了。”
声音不像是人发出的,倒像是好几个人叠在一起说话。叶清欢脊背绷紧,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油灯晃了晃,光扫过他身后那道人影。
鸦青长袍,腰间玉带嵌着暖玉。
是萧景琰。
可她心跳没松,反而更沉。
那人站在座椅后方,站得太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像藏,也不像守。就像一根柱子。
面具人抬起手,指尖枯瘦,指甲发黑。他慢慢说:“我等你很久了。”
叶清欢终于抬眼。
傩面下的眼睛看不见,但那股压迫感像墙一样压过来。她呼吸一滞,肋骨处又抽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往里拽。
这不是普通的邪术。
她记得药王谷那个傀儡长老,身上也有类似气息,但没这么重。这人像是把整座血池炼进了骨头里。
“你不该进来的。”面具人低笑,“你以为你在追线索?其实你一直在我画的线里走。”
叶清欢没答话。她盯着那双手,指节凸起,左手小指缺了一截——和回溯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
就是他埋的静音铃。
她忽然明白了。那天触发机关,黑袍人动作慢半息,不是因为阵法有延迟,是因为他故意留了破绽。
他在引她进来。
面具人缓缓站起身,长袍拖地,没有声音。他一步跨出座椅前的石台,地面六角砖开始泛红,像是被什么东西浸透。
“医者救人?”他冷笑,“可你救一个,我就杀十个。你治一病,我就布一场疫。你越拼命,我的阵就越强。”
叶清欢指尖一颤。
她说不出话,但脑子转得极快。这地方不是据点,是祭坛。那些大臣来这儿,不是开会,是献祭。
她猛地看向李淳风。
那人果然就在后面,站得笔直,脸色灰败,眼眶凹陷。他身上还穿着太医院的官服,袖口绣着三道金线,那是院正独有的标记。
可他的手垂在身侧,关节僵硬,像是木头雕的。
望气术扫过去,他头顶缠着紫黑色的气,不是怨念,是被强行钉进去的符咒。整个人像一具空壳。
被炼化了。
不是同谋,是工具。
面具人走到她面前三步远停下。空气变得黏稠,呼吸都费力。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掌控血魂咒?”他开口,“因为你师父留下的药典,最后一页写着‘以活医为引,可通九幽’。”
叶清欢瞳孔一缩。
师父?
她没师父。她是现代穿来的,系统是自己绑定的。
面具人似乎看出她不信,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天选之人?你不过是我当年撒下的一颗种子。你用的银针,走的经络,甚至你治过的每一个人……都在喂养这个阵。”
他抬手,掌心浮出一枚铜铃。
正是回溯记忆里,被埋进地底的那一只。
“七天前,我埋下它,等你踩上来。”他声音低下去,“今天,阵成。”
叶清欢咬住牙根。
她不信他说的每一句,但她信眼前的事实。李淳风活着,却被炼成了傀儡;萧景琰在暗处,却不出手;这地方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她在明,他在暗。
而且她现在动不了。喉结被锁,气血不通,连站起来都难。
面具人举起铜铃,另一只手结印。地面红纹蔓延,像血管一样跳动。
“最后一味药,是你的心头血。”
他手腕一抖,铃声响起。
不是响在耳边,是直接撞进脑子里。叶清欢眼前一黑,膝盖差点软下去。
就在这时,她左手猛地一掐虎口。
银针扎进肉里,痛感炸开,让她清醒了一瞬。
她不能倒。
她撑着地,一点点把身体往前挪了半寸。袖中药罐还在烫,但她不敢碰。现在用回溯之息,只会被阵法吸干。
她只能赌。
赌萧景琰是真的在等时机。
赌李淳风还有救。
赌这个人,还没彻底完成仪式。
她低头,借着火光看地面。六角砖的纹路是螺旋状的,中心就在面具人脚下。但有一块颜色略浅,边缘有缝——那是她刚才撞门时震松的。
如果那里是阵眼……
她慢慢抬起右手,听诊器银簪贴地,轻轻敲了三下。
短,短,长。
东宫特训时定的暗号:目标确认,攻击后背。
敲完,她屏住呼吸。
面具人还在念咒,铜铃摇得越来越急。
李淳风忽然动了。
他抬起手,动作僵硬,像被人牵着线,缓缓伸向腰间药囊。
叶清欢心头一跳。
但他没拿药,而是掏出一张黄纸符,慢慢展开。
那是太医院禁用的“锁魂帖”,专封活人三魄。
面具人笑了:“他现在是我的手,不是你的同僚。”
符纸无火自燃,灰烬飘向空中,融入红雾。
叶清欢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被掐灭。
可就在灰烬落下的瞬间,萧景琰动了。
他从阴影里迈出一步,没冲面具人,而是突然伸手,按住了李淳风的后颈。
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李淳风身体猛地一震,眼珠转动了一下,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
面具人察觉,铃声骤停。
“你敢!”
他转身就要挥铃,萧景琰却已抽出腰间药杵,反手砸向李淳风肩头。
“咔”一声,骨头断裂。
李淳风闷哼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但那一瞬间,他抬起了头,眼神清明了一瞬。
他看着叶清欢,嘴唇动了动。
两个字。
无声。
但她看懂了。
“快走。”
面具人怒吼,铜铃猛摇。整个密室剧烈震动,红光暴涨。
叶清欢知道,最后的机会来了。
她猛地拔出虎口银针,翻身就扑向那块松动的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