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之送温书意回到温家庄园门口。
车子停稳,温书意却没有立刻下车。
她侧过头看向顾言之,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轻柔:“言之,可以陪我走走吗?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散步了。”
顾言之看着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温婉却带着一丝恳求的侧脸,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将车钥匙交给迎上来的佣人,陪着温书意走进了庄园深处静谧的小径。
夏夜的风带着花草的微香,月光洒在石板路上。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只有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言之,”温书意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今天在餐桌上……你怎么会说起那些话?”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是关于……如果我们遇到其他人……”
顾言之沉默了片刻,脚步放得更慢。
他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书意,我只是觉得……人生很长,变数很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这没错。但婚姻……不仅仅是感情,还有责任,还有……是否真的准备好,将两个人未来几十年完全绑在一起。”
他避开了她清澈的目光,“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应该……更慎重地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没有别的可能,是不是这就是唯一且最好的选择。”
温书意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唇角弯起一抹怀念的弧度:“言之,你还记得吗?我们十二岁那年一起去R国,路过一个小教堂,外面爬满了蔷薇。你当时指着教堂说,‘书意,以后我们结婚,也找一个这么漂亮的教堂好不好?’”
“书意,”顾言之打断了她,“那时候我们都还小。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温书意的心猛地一沉,她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抬起头执拗地看着他,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言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从小到大,那么多约定……你究竟怎么了?我觉得我不在的这半年,你好像变了很多。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顾言之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投向前方。
他们恰好走到了花园角落那个手工制作的秋千旁。
秋千架是原木色的,在月光下显得古朴而结实,座位垫着柔软的棉垫。
温书意走过去,轻轻坐了上去。
“推推我好吗?”她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脆弱的祈求。
顾言之走到她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推着。
秋千缓缓荡起,带起微凉的风。
“书意,”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也好好想一想。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要把目光……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外面的世界很大,你或许……”
“我早就想好了。”温书意打断他。
秋千微微晃动,她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好了。现在没想好的人……是你。” 她轻轻抚摸着秋千绳,那上面缠绕着早已褪色的绸带。
“这个秋千,你还记得吗?我十五岁生日时说想要,你怕买来的不结实,特意去学了木工,一点点画图,选木头,打磨,用了整整一个月,在生日当天把它搭好送给我。” 那是她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
顾言之推秋千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想起那个暑假,手上磨出的水泡,还有她当时惊喜得亮晶晶的眼睛。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只是低低叹了口气:“书意,我们……”
“很晚了,”温书意打断了他即将要说出的话,“太晚开车不好,你早点回去吧。”
“我送你到门口。”顾言之说。
“不用了,”温书意转过身,对他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这是我家,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回去吧。”
顾言之看着她,再三确认她神色如常,才点了点头:“好,那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背影渐渐融入夜色。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温书意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坐回秋千上。
一阵夜风吹过,秋千绳索上一朵用褪色绸带精心缠成、陪伴了它许多年的绢花。
绳子终于彻底老化断裂,轻轻飘落下来,恰好掉在她的膝盖上。
温书意怔怔地拾起那朵已经失去光泽的绢花,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布料。
她看着它,又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秋千绳索。
良久,唇角牵起一抹极苦极涩的笑,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
“原来……连你也要开始坏了吗?”
话音落下,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落在冰凉的手背上,落在膝头那朵残破的绢花上。
月光依旧温柔地洒在她身上,秋千静静停在原地,仿佛还是当年模样。
只是推秋千的人已经远去,而那个坐在秋千上满怀期待未来的少女,似乎也随着那朵坠落的绢花,一同碎在了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