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大爷家回来,赵卫国心里那点关于老山参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老爷子那番话和黑豹异常的反应,扇得越烧越旺。连着两三天,他干啥都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反复权衡着利弊。
风险是真大。“干饭盆”那地方,听名儿就知道,是个容易陷进去出不来的迷魂阵,多少老猎手都在里头栽过跟头。更别提还要往里走的“鬼见愁”砬子,光秃秃的石壁,藏着毒蛇猛兽,还有那要命的熊罴和大爪子(东北虎)……这要是撞上了,十条命都不够填的。而且眼瞅着就要入冬,万一被风雪困在山里,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那潜在的收益,也实在太诱人了!一棵上了年份的老山参,价值连城,足以彻底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他现在虽然靠着狩猎和山货攒了些钱,但盖完新房,估计也就所剩无几了。后续想要扩大种养殖,带领乡亲们一起干,都需要更多的本钱。这老山参,就像一把能打开新局面的金钥匙。
更重要的是,黑豹那天的反应,总在他脑海里盘旋。孙大爷说“通灵性的畜生比人更能找到成了精的老山货”,这话他信。黑豹跟他心意相通,屡次在关键时刻展现出超乎寻常的灵性,这或许就是冥冥中的一点指引?
“妈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第三天晚上,赵卫国躺在炕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终于下定了决心,“趁着还没封冻,地形好认,去探一趟!不往最深处走,就在‘干饭盆’边缘和‘鬼见愁’外围转转,能找到是造化,找不到,就当熟悉地形,积累经验了!”
决心一下,整个人反而轻松了。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准备。这事儿风险高,他不敢声张,连父母和铁柱、王猛都没告诉,只打算独自带着黑豹前往。人多目标大,容易出事,而且这寻参讲究机缘和安静。
他首先需要准备的,就是孙大爷提到的那些“快当家伙”——采参的全套专业工具。这玩意儿现在可不好找,很多老规矩年轻人都不知道了。
“索拨棍”好办,找一根结实的、笔直的木棍,剥去皮,打磨光滑,长度齐眉就行,既能探路拨草,关键时刻也能防身。赵卫国选了根韧性极好的水曲柳棍子,仔细收拾好。
难的是“快当绳”和“快当签子”。快当绳得是红绳,还得拴上“镇宝”的铜钱。赵卫国翻箱倒柜,最后从母亲压箱底的一块旧红布上拆下几股红线,搓成一根结实的红绳。铜钱倒是家里有几枚祖传的“康熙通宝”、“乾隆通宝”,他挑了一枚边缘光滑、字迹清晰的“乾隆通宝”,用红绳小心翼翼地拴好。
“快当签子”是用来剔土挖参的,最好是用鹿的肋骨或者竹子制作,避免铁器伤了参的“灵气”。这年头鹿不好打,竹子东北也不产。赵卫国琢磨了半天,最后把主意打到了之前猎获的那头野猪身上。他挑了几根粗壮笔直的野猪鬃,用细砂石慢慢打磨,将一头磨得尖利又不失韧性,做了几根简易的“快当签子”,用布包好。
此外,他还准备了锋利的短刀、火柴(用油纸包了好几层防潮)、足够的盐块和玉米饼子、一个装满水的军用水壶、一大卷结实的麻绳、以及一小包孙大爷之前给的止血消炎的草药粉末。这些东西被打成一个紧凑的背包。
武器方面,他带上了那杆老猎枪,仔细检查了机括,装好了火药和铁砂。虽然对付大家伙够呛,但壮胆和驱赶中小型野兽还是管用的。开山斧也别在了腰后。
黑豹似乎也知道即将有重要的行动,显得格外安静和专注,不再像平时那样嬉闹,总是紧紧跟在赵卫国身边,眼神锐利。
就在他偷偷准备这些东西的当口,还是被细心的张小梅看出了点端倪。这天下午,赵卫国正在自家仓房里最后检查背包,张小梅抱着一摞刚缝好的鞋垫走了进来——这是她之前答应给赵卫国做的。
“卫国哥,你……你这是要出远门?”张小梅看着那个鼓鼓囊囊、明显不是平常进山带的背包,还有靠在墙角的猎枪和索拨棍,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赵卫国心里一紧,面上却故作轻松:“没啥,就是打算往老林子深处走走,看看能不能再弄点皮子或者药材,趁着天还没冷透。”
张小梅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走近几步,看着赵卫国眼睛,声音带着颤儿:“你骗人……平常进山,不带这样的棍子,还有这红绳……俺听俺爷说过,这……这是找‘棒槌’的家伙事儿!你要去干饭盆那边,是不是?”
赵卫国没想到这丫头懂得还挺多,一时语塞。
张小梅见他默认,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卫国哥,你别去!那地方太险了!俺……俺害怕……”
看着她梨花带雨、满是担忧的脸庞,赵卫国心里又暖又酸。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荡),安慰道:“小梅,别担心,我就是在外围转转,不往里走。有黑豹跟着呢,它机灵得很。再说了,”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还得留着命,回来盖新房,娶媳妇呢……”
这话太过直白,张小梅的脸“唰”地红透了,羞得松开手,跺了跺脚,眼泪却止住了:“你……你又没正形!谁……谁要嫁给你!”说完,把怀里那摞厚厚的、针脚细密的鞋垫往赵卫国手里一塞,“给你!省得……省得走路磨脚!”然后转身就跑出了仓房。
赵卫国拿着那摞还带着姑娘体温和淡淡皂角香的鞋垫,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豪情和责任感。为了家人,为了这傻丫头,他也必须得活着回来,而且,要带着收获回来!
一切准备就绪。在一个天色微明、霜露凝重的清晨,赵卫国没有惊动任何人,背上行囊,拿起索拨棍和猎枪,带着同样精神抖擞的黑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靠山屯,朝着西南方向那未知而危险的深山,迈出了坚定的步伐。他怀里的红绳铜钱贴着胸口,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沉甸甸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