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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干死小日本 > 第144章 绝境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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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尼西林再次展现了它被称为“奇迹药物”的力量。在注射后艰难挺过最初的危险期后,叶青的高烧终于在黎明前开始缓缓退去。虽然依旧极度虚弱,伤口远未愈合,但她恢复了稳定的意识,不再陷入令人绝望的谵妄。当清晨第一缕惨淡的天光透过平台边缘的藤蔓缝隙照射进来时,她睁开了眼睛,看清了围在身边的赵旭日、周瑶和栓子。

她没有询问自己是如何得救的,目光直接投向赵旭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路……找到了?”

赵旭日重重点头,将栓子发现“死人谷”古老栈道的情况简要说明。“……虽然险,但确实是条生路。我们必须尽快走,你的身体……”

“能走。”叶青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她尝试动了动右腿,钻心的疼痛让她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但她只是微微蹙眉,便对周瑶说:“扶我起来。”

在周瑶和赵旭日的搀扶下,她艰难地靠坐在岩壁旁。失血和病痛让她眼前发黑,浑身虚软,但她的眼神却重新凝聚起那种熟悉的、冰冷的锐利,扫过平台上每一个幸存者疲惫而期盼的脸。

“栓子,详细说路线,所有细节。”她下令。

栓子立刻蹲下身,用石子在地上快速划出简图:“从平台下去,绕回落鹰涧底部,避开我们之前进来的主河道,沿着西侧山壁走,有一条被洪水冲出来的乱石沟,很难走,但能通到‘死人谷’的边缘。栈道就在谷口东侧的绝壁上,入口被藤蔓遮着,很隐蔽。栈道大部分是嵌在崖壁上的石阶和凿孔,有些地方断了,需要攀爬或者搭人梯。全长估计有三四里,出口在北面的老林子,那里靠近黑风寨旧址,鬼子应该还没顾得上那边。”

叶青默默听着,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每一个环节的风险。“伤员……不止我一个。”她的目光扫过小组里另外两个伤势不轻的战士,“这样的路,能过去多少人?”

这是一个残酷的问题。赵旭日带来的小组也有两名伤员。这意味着,他们这支汇合后不足十五人的队伍,有近三分之一是行动困难者。

“抬!”赵旭日斩钉截铁,“能走的轮流抬!就是用绳子捆,用肩膀扛,也要把所有兄弟带出去!”

“对!团长说得对!”老烟斗和其他能动的战士纷纷低吼表态。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与共,没有人愿意抛下任何一个兄弟。

叶青看着众人眼中那股在绝境中重新燃起的、近乎执拗的团结,心中微动。她点了点头:“好。栓子,你带路。老烟斗,选几个体力最好的,负责开路和探路。团长,你和我断后,协调队伍。”

她将指挥权自然地进行分配,尽管自己虚弱不堪,却依旧是整个队伍无可争议的大脑和灵魂。

没有时间再耽搁。众人匆匆吃了点仅存的干粮,喝饱了山泉水,便开始准备这场前途未卜的突围。用缴获的日军背包带和坚韧的藤蔓制作了简易担架,将叶青和另外两名重伤员固定好。能走的战士则将所剩无几的弹药和物资分摊携带。

撤离平台的过程同样危险。他们利用绳索小心翼翼地从平台降下落鹰涧底部,幸运的是,日军似乎并未在这一带部署哨兵,或许他们认为此地已是绝境。

按照栓子规划的路线,队伍在乱石嶙峋的沟壑中艰难跋涉。抬着担架的战士们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吃力,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破烂的衣衫。叶青躺在担架上,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颠簸带来的剧痛,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以免影响士气。她的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耳朵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响。

终于,在午后时分,他们抵达了“死人谷”的边缘。正如栓子所说,谷内弥漫着淡淡的、带着腥甜气味的瘴气,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漆黑绝壁。而在东侧绝壁靠近底部的位置,一大片浓密的墨绿色藤蔓如同瀑布般垂落,栓子拨开藤蔓,露出了后面那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凿刻在岩石上的古老栈道入口。一股阴冷的风从栈道深处吹出,带着岁月沉淀的尘土气息。

“就是这里!”栓子低声道。

栈道的情况比想象的更为糟糕。许多石阶已经碎裂脱落,只剩下岩壁上浅浅的凿孔,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有些地段完全坍塌,形成了数米宽的缺口,下方是雾气缭绕的深渊。

这简直是对意志和体力的终极考验。

“上!”赵旭日没有犹豫。

栓子和老烟斗率先踏上了栈道,负责探路和固定绳索。抬着担架的战士们则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他们需要前后配合,在狭窄湿滑的栈道上保持平衡,在遇到缺口时,前面的人先爬过去固定绳索,后面的人再将担架一点点拖拽过去。整个过程缓慢、危险,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碎石滚落深渊的细微声响,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叶青躺在担架上,看着上方战士们因极度用力而扭曲的脸庞和暴起的青筋,看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们额角淌下,滴落在古老的石阶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攥住了担架的边缘,仿佛想借此分担一丝重量。

在一次跨越一处较宽的缺口时,负责抬担架后面的一名战士脚下一滑,险些带着担架一起坠下深渊!千钧一发之际,旁边的赵旭日猛地扑过去,用肩膀死死顶住了下滑的担架,另一只手抓住了岩壁上的裂缝,手臂青筋暴起,才堪堪稳住。

“稳住!别慌!”赵旭日低吼,脸色因用力而涨红。

几经周折,担架终于被安全拖过缺口。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队伍在死亡边缘艰难前行,速度慢得令人心焦。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栈道上的光线愈发昏暗。

“不能停!天黑就更危险了!”叶青在担架上发出指令,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战士们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在暮色完全笼罩之前,终于看到了栈道的尽头——前方出现了正常的山坡和茂密的树林!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最后一段较为平缓的栈道上,异变陡生!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突然从他们侧下方的山谷密林中传来!子弹打在栈道外侧的岩壁上,溅起一溜火星!

“有埋伏!”老烟斗厉声喝道。

所有人瞬间卧倒,或将身体紧贴岩壁。叶青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鬼子竟然在这里也布置了哨卡!

紧接着,更多的枪声从下方林中响起,子弹啾啾地打在栈道及其周围,压制得他们根本无法抬头。

“妈的!鬼子怎么知道这里的?!”一个战士又惊又怒。

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他们被困在了最后一段栈道上,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形势急转直下,刚刚看到的生路,瞬间变成了更加致命的陷阱!

枪声如同爆豆般在寂静的山谷中炸响,子弹织成一张死亡的火网,将抗日团残部死死按在栈道最后一段狭窄的区域。碎石和弹片四处飞溅,发出刺耳的尖啸。一名趴在最外侧负责警戒的战士闷哼一声,肩膀爆开一团血花,身体晃了晃,险些栽下深渊,被旁边的老烟斗死死拽住。

“压制射击!别让他们抬头!”下方密林中传来日军军官生硬的中文喊叫,伴随着更加密集的枪声。

“鬼子人不多!但火力很猛!占据着有利地形!”栓子紧贴着岩壁,快速判断着形势,脸色铁青。他们此刻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射界内,进退两难,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被全歼的危险。

叶青躺在担架上,剧烈的颠簸和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她眼前发黑,但求生的本能和指挥官的冷静让她的大脑在瞬间分析清楚了局势。不能退,后退是死路,栈道狭窄,转身都困难。只能进,冲破这道封锁线!

“烟雾!有没有烟雾弹!”她嘶哑着喊道,声音在枪声中几乎微不可闻。

“没有!最后一颗在狼嚎峪用掉了!”赵旭日吼道,一边用手枪盲目地向下方还击,吸引火力。

没有烟雾掩护,强冲这几十米开阔地,无疑是送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紧贴着悬崖边缘观察的栓子,突然有了发现!在栈道出口下方约两三米处,岩壁上有一道被茂密灌木丛遮掩的、不易察觉的横向裂缝!那裂缝似乎通向山体内部!

“下面!有条缝!可能能通到别处!”栓子指着下方大喊。

希望再次出现,但同样伴随着巨大的风险。那裂缝情况未知,是否能通行?会不会是死路?而且,如何在下方的枪林弹雨中下到那里?

“必须赌一把!”赵旭日目眦欲裂,“我带几个人吸引火力!栓子,你带叶营长和伤员从那里下!”

“不行!太危险了!”周瑶立刻反对。

“没时间争论了!这是唯一的机会!”赵旭日猛地站起身,不顾呼啸的子弹,端起一挺歪把子轻机枪(栓子带回的物资之一),对着下方日军火力点大致方向就是一梭子!“兄弟们!跟我打!掩护他们下去!”

老烟斗和另外两名还能战斗的战士也红着眼站了起来,依托着栈道尽头的岩石,拼命向下方倾泻火力,试图压制住日军的射击。

日军显然没料到被困之敌还敢反击,火力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和分散。

“快!下!”栓子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绳索飞快地固定在栈道边缘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另一头抛向那道裂缝。

周瑶和另一名战士毫不犹豫,扶着叶青的担架,就要将她往绳索上系。

“不……先下伤员……我……断后……”叶青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们。她知道,自己行动不便,下去会耗费最宝贵的时间。

“这是命令!”赵旭日一边换弹夹,一边头也不回地嘶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活着出去!带兄弟们……活下去!”

一颗子弹啾地一声,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一缕头发,鲜血瞬间从他额角淌下。但他恍若未觉,继续扣动着扳机。

叶青看着赵旭日浴血奋战的背影,看着老烟斗和其他战士视死如归的眼神,牙齿几乎咬碎。她知道,这不是矫情的时候。

“下!”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周瑶和那名战士不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将叶青的担架与绳索固定,然后和栓子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担架沿着岩壁向下放去。另外两名重伤员也被用同样的方法开始输送。

下方日军的火力再次加强,子弹打在岩壁上,溅起的石屑如同雨点般落在下放担架的几人身上、脸上。负责固定绳索的战士手臂被跳弹划开一道深口子,鲜血直流,但他死死抓住绳索,纹丝不动。

第一个重伤员成功被放入裂缝,确认里面可以容身后,栓子立刻示意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咔嗒”一声,赵旭日手中的歪把子机枪撞针击空——子弹打光了!

“没子弹了!”老烟斗也嘶哑地喊道。

日军的火力瞬间失去了压制,更加疯狂地倾泻过来。

“噗噗!”两名负责吸引火力的战士先后中弹,一声不吭地倒在了血泊中。

“团长!小心!”老烟斗猛地将换弹不及的赵旭日扑倒在地,一串子弹几乎擦着他们的后背射过,打在岩石上火星四溅。

“叶青下去了没有!”赵旭日焦急地吼道。

“快了!最后一个了!”栓子在下方回应,他和周瑶正将叶青的担架推向裂缝入口。

然而,失去了火力掩护,日军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数支枪口立刻调转,瞄准了正在进入裂缝的叶青和下方的栓子等人!

“掩护!”老烟斗目眦欲裂,捡起牺牲战友的步枪,就要站起来射击。

但已经晚了!数发子弹呼啸而至!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原本趴在栈道上、大腿中弹无法移动的一名重伤员,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用肩膀撞开了正准备进入裂缝的叶青的担架,自己则完全暴露在了日军的枪口下!

“噗噗噗!”子弹尽数打在了他的胸膛上,血花迸溅!

“小山子!!”周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呼。

那名叫小山子的战士,用尽最后力气,对着裂缝方向嘶吼出一个字:“……走……!”随即气绝身亡,身体软软地垂在栈道边缘。

这用生命换来的瞬间,让栓子和周瑶得以将叶青的担架彻底推入裂缝,两人也紧随其后,翻滚了进去。

“老赵!老烟斗!快下来!”栓子在裂缝内嘶喊。

赵旭日和老烟斗看着栈道上牺牲的兄弟,虎目含泪,但他们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两人连滚带爬,抓住绳索,迅速滑向裂缝。

日军子弹追着他们的身影打在岩壁上。老烟斗在即将进入裂缝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后心中弹,他闷哼一声,用尽最后力气将赵旭日推入裂缝,自己却无力地松开了手,向着下方的深渊坠去……

“老烟斗!!!”

赵旭日和裂缝内的众人发出痛彻心扉的呼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缭绕的雾气中。

裂缝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外面依旧激烈的枪声和众人粗重悲痛喘息。短短几分钟,为了这最后的生路,他们又失去了数名生死与共的兄弟。

叶青躺在担架上,紧闭着双眼,泪水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她能听到外面战友牺牲的声音,能感受到那刻骨的悲痛和牺牲。这份沉重,几乎要将她虚弱的身躯压垮。

赵旭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检查伤员!清点人数!栓子,探路!我们……走!”

他不能停下,不能辜负兄弟用命换来的生机。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必须走下去!血染的出口之外,是未知的北面老林,而复仇的火焰,已在这幸存的几人心中,燃成了燎原之势。

裂缝并非通往另一个世界,而是一段倾斜向上、狭窄压抑的天然溶蚀通道。黑暗中,众人搀扶着,背负着,沉默地向前挪动。身后栈道方向的枪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沉寂,但那沉默比枪声更令人窒息,因为它承载着刚刚逝去的生命。鲜血的气味、汗水的酸臭和泥土的霉味混合在一起,充斥在狭窄的空间里,如同他们此刻的心境。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当栓子第一个小心翼翼拨开洞口茂密的蕨类植物,探出头去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相对平缓、树木参天的山坡。这里就是栓子所说的北面老林子,黑风寨旧址的范围。

暂时安全了。

但没有人感到喜悦。赵旭日最后一个从洞口钻出,他清点着人数:加上他自己、叶青、周瑶、栓子,以及另外四名战士(其中两人轻伤),整个队伍,仅剩八人。老烟斗、小山子,还有栈道上牺牲的另外两名兄弟……他们的身影和最后的呐喊,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他们找到一处背风的洼地,将昏迷的叶青和另外两名伤员安置好。周瑶立刻检查叶青的情况,发现她在颠簸和失血后,再次发起了高烧,情况比在平台上时更加危急。

“药!还有药吗?”周瑶焦急地看向栓子。

栓子默默地将那个油布包再次取出,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支盘尼西林和一点点磺胺粉。“这是……最后的了。”

周瑶的手颤抖着,将这最后的希望注入叶青体内。所有人都围在一旁,屏息凝神,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这支药,关乎着他们灵魂人物的生死,也关乎着这支残存队伍最后的凝聚力。

赵旭日安排栓子和一名伤势较轻的战士负责警戒,自己则带着另一名战士,在附近小心翼翼地侦察环境。黑风寨旧址早已是一片断壁残垣,被茂密的植被覆盖,只有一些残破的石基和烧焦的梁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存在。确实如栓子所料,这里目前看不到日军活动的明显痕迹。

“这里不能久留。”赵旭日回来后,对周瑶低声说道,“鬼子在栈道口吃了亏,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我们必须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而且……需要水和食物。”

他们几乎弹尽粮绝。最后的干粮在突围途中已经消耗殆尽。

傍晚时分,叶青的高烧在最后一支盘尼西林的作用下,再次缓缓退去。她醒了过来,眼神比之前更加黯淡,深陷的眼窝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悲痛。她没有问牺牲的兄弟,只是静静地听着赵旭日对周围环境的汇报。

“水……附近应该能找到。食物……”她喘息着,目光扫过周围茂密的树林,“让栓子……带人……设置陷阱……找一切……能吃的。”

她的指令依旧清晰,但声音里的力量仿佛随时会断绝。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战士突然发出了预警——有人靠近!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迅速隐蔽到废墟和树后,武器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的不是日军,而是一个身影佝偻、穿着破旧猎户装、脸上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老者。他背着一捆柴,手里拎着两只瘦弱的山鸡,看到洼地里突然冒出的这么多持枪的人,吓得浑身一哆嗦,柴捆和山鸡都掉在了地上。

“你……你们是……”老者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和恐惧。

赵旭日示意大家不要开枪,自己走了出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老伯,别怕。我们是路过的,遇到点麻烦,在这里歇歇脚。”

老者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赵旭日额角未干的血迹和众人破烂不堪、带着血污的衣衫上停留。“你们……是山那边……打鬼子的?”他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

赵旭日心中一动,没有直接承认,反问道:“老伯,你知道我们?”

老者看了看四周,凑近几步,声音更低了:“这黑风寨,早些年也是抗捐抗税的窝子……后来被官府剿了。前阵子就听说狼嚎峪那边动静大,鬼子飞机大炮的……你们能从那边过来,不是普通人。”

他顿了顿,看着赵旭日警惕的眼神,叹了口气:“放心吧,后生。我老汉姓何,就住在山脚下何家坳。鬼子占了镇子,苛捐杂税,抢粮拉夫,日子没法过了。我进山躲躲清静,顺便弄点嚼谷。”

他指了指地上的山鸡:“这个……给你们吧,看你们伤得不轻。”

何老万的举动,让赵旭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示意战士们收起枪。

“老伯,谢谢您。”周瑶也从隐蔽处走出来,感激地说道,“我们确实需要帮助,尤其是……我们的伤员,急需药品和吃的。”

何老万看了看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叶青和其他伤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药……我家里还有点祖传的止血草药,不知道顶不顶用。吃的……这山里也难啊。鬼子把能收的都收走了。”

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天快黑了,我先回去。明天,我想办法弄点吃的和草药,给你们送上来。你们就躲在这里,千万别生火,鬼子有时候会派飞机在这边转悠。”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赵旭日和周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但也有一丝疑虑。这何老万,可靠吗?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疑虑,何老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我老汉。但这世道,总得有人做点人事。你们打鬼子,是为我们老百姓拼命。我老汉别的做不了,这点忙,还是能帮的。”

他的话语朴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最终,赵旭日决定赌一把。他郑重地向何老万抱了抱拳:“老伯,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何老万摆了摆手,捡起柴捆和山鸡(只留下了一只),佝偻着身子,很快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何老万的到来,像是一滴甘露,滴入了干涸龟裂的土地。虽然微不足道,却带来了生存下去的一线可能。

当天夜里,众人分食了那只瘦小的山鸡,连骨头都嚼碎咽了下去。叶青在周瑶的照料下,喝了些用头盔烧开的、放了何老万留下的一点草药的水,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夜色笼罩着黑风寨的废墟,寒风呼啸。八个人蜷缩在断墙残垣之间,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牺牲的悲痛依旧沉重,未来的道路依旧迷茫,但何老万带来的那点微弱的善意和希望,如同这寒夜中一缕微弱却坚韧的星火,支撑着他们濒临崩溃的意志。

赵旭日靠坐在一段残破的墙壁下,看着身边沉沉睡去的周瑶和昏迷中依旧紧蹙眉头的叶青,又看了看其他几名即使睡着也紧握着武器的战士,心中百感交集。从狼嚎峪到鬼见愁,再到这黑风寨,队伍被打散了,打残了,但终究没有被打垮。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只要叶青还能醒来,这面饱经创伤的战旗,就还能继续飘扬下去。

他抬起头,望向墨蓝色的夜空,那里繁星点点,冰冷而遥远。他知道,休息是短暂的,鬼子的威胁并未解除,生存的挑战依然严峻。但至少,在这个夜晚,他们获得了一丝喘息,看到了一丝来自这片土地本身的人性微光。

何老万的离去,让黑夜显得格外漫长。洼地里的八个人,虽然疲惫到了极点,却无人能真正安睡。牺牲战友的面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对未来的茫然和对何老万这个陌生老者能否信任的疑虑,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缠绕着每个人的心神。风吹过黑风寨废墟的断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凄惶。

赵旭日抱着枪,靠坐在叶青担架旁的断墙下,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睁着,耳朵捕捉着山林间的任何一丝异动。栓子则潜伏在废墟边缘的制高点,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监视着下方何老万消失的方向。

叶青在黎明前再次短暂清醒。高烧退去后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着她,连转动眼珠都显得费力。她看到了守在身边的周瑶,看到了黑暗中赵旭日模糊的轮廓,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份沉重得几乎凝固的压抑。

“水……”她微弱地吐出这个字。

周瑶连忙将装有温水的竹筒凑到她唇边,小心地喂了几口。

“……情况……”叶青喘息着问,声音细若游丝。

周瑶低声将何老万出现以及赵旭日的决定告诉了她。

叶青沉默了片刻,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良久,她才缓缓道:“……谨慎……没错……但……不能……因噎废食……”

她认可赵旭日接受帮助的决定,但也提醒要保持警惕。在绝境中,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都必须抓住,但也要准备好承受其可能带来的风险。

天光微熹时,栓子发出了信号——有人上来了!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赵旭日示意大家隐蔽,自己则和栓子一起,借着废墟的掩护,向山下望去。

来的确实是何老万。他依旧背着那个破背篓,步履显得有些蹒跚,但确实只有他一个人。他走走停停,不时回头张望,显得十分警惕。

直到确认何老万身后没有尾巴,赵旭日才稍稍松了口气,示意大家可以现身。

何老万看到他们,加快脚步走了过来,将背篓放下。里面是几个杂面饼子,一小袋糙米,还有几包用干荷叶包着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草药。

“就这些了……鬼子查得紧,镇上的药铺都被盯死了,这点草药还是我以前采了晒干的,对付外伤有点用。”何老万搓着手,有些歉意地说道,“饼子和米也不多,你们省着点吃。”

这已经是雪中送炭了。赵旭日郑重地接过,连声道谢。

何老万看了看依旧昏迷的叶青和其他伤员,眉头紧锁:“这位女长官……伤得很重啊。光靠草药,怕是……”

周瑶眼圈一红,点了点头。

何老万沉吟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声音道:“有个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伯请讲。”赵旭日心中一凛。

“我昨天回去,听说……镇上鬼子的医官,最近好像在找什么‘盘……盘尼西林’?”何老万努力回忆着那个拗口的词,“说是从省城运来的,金贵得很,就放在镇子东头那个原先是粮仓、现在被鬼子占了当临时医院的地方。守备……好像不算太严,就几个伪军站岗。”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般在赵旭日和周瑶心中炸响!

盘尼西林!叶青最需要的就是这个!如果何老万说的是真的……

但,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鬼子故意放出消息,引他们去自投罗网?

何老万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疑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我。这话听着是像钓鱼的饵。但我老汉就是把听到的告诉你们,信不信,去不去,你们自己拿主意。我……我先走了,久了怕惹人注意。”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再次消失在山林中。

洼地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食物和草药的喜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诱惑又极度危险的消息冲淡了。

“团长,这……能信吗?”一名战士忍不住问道。

赵旭日眉头紧锁,看向周瑶,又看了看担架上气息微弱的叶青。盘尼西林对叶青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没有它,叶青很可能撑不过下一次感染。

“栓子,”赵旭日沉声问道,“镇子东头的粮仓,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栓子努力回忆着:“知道。那地方不算镇中心,靠近边缘,围墙挺高,但年头久了。如果守备真如何老万说的那样松懈……倒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机会与风险并存。信任何老万,去闯日军医院,可能获得救命的药品,也可能全军覆没。不信,叶青危在旦夕,队伍也失去了一个可能快速恢复元气的机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旭日身上。

赵旭日走到叶青的担架旁,蹲下身,看着她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心中天人交战。作为团长,他必须为整个队伍负责,不能轻易冒险。但作为战友,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叶青这样死去。

就在这时,叶青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竟然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一些,似乎听到了刚才的讨论。

她看着赵旭日,嘴唇翕动,用尽力气吐出几个字:“……风险……太大……别去……”

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队伍再为她冒如此巨大的风险。

赵旭日看着她眼中那份熟悉的、为保全大局不惜牺牲自己的决绝,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他想起了鹰嘴崖,想起了栈道上牺牲的兄弟,一股热血猛地涌上头顶。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战士的脸,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不能每次都靠兄弟们的命来换生机!叶青是我们的大脑,是我们的魂!她不能死!”

他看向栓子:“栓子,你再辛苦一趟,立刻去镇子外围,远远地侦察那个粮仓医院的情况!我要确切的守备力量、换岗时间、以及可能的进出路线!记住,只侦察,绝不靠近!”

“是!”栓子领命,毫不拖泥带水,立刻准备出发。

“其他人,”赵旭日继续下令,“抓紧时间休息,处理伤口,吃饱肚子!如果栓子带回的消息确认有机会……我们,就去把药抢回来!”

他的决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也带着对何老万那尚未被完全证实的信任的赌博。无论成败,这都将是一次关乎这支残存队伍最终命运的豪赌。信任的代价,或许是毁灭,或许是新生。

栓子的离去,让黑风寨废墟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粗糙的磨石上缓缓碾过。赵旭日强迫自己和其他战士轮流休息,保存体力,但没人能真正合眼。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山下镇子的方向,心中反复权衡着那个诱惑与死亡并存的抉择。

何老万带来的杂面饼和糙米被小心地分配。周瑶将饼子掰碎,混着草药熬成稀薄的糊,一点点喂给叶青。或许是草药的些许作用,或许是短暂的休息带来了一丝喘息,叶青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时断时续,偶尔还能清醒片刻,用眼神示意周瑶自己还好。

她的清醒,反而让赵旭日心中的压力更重。他看着她深陷的眼窝和毫无血色的脸,想起她断然拒绝冒险取药的话,一股混合着敬佩、心痛与不甘的情绪在胸中激荡。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

等待是煎熬的。太阳从东山爬至中天,又缓缓西斜。山林间只有风声和偶尔的鸟鸣,栓子依旧杳无音信。

“团长,栓子他……不会出事吧?”一名年轻的战士忍不住低声问道,脸上写满了担忧。连续的损失,让每个人都对分离充满了恐惧。

赵旭日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捏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何尝不担心?栓子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倚仗的“眼睛”和“腿脚”,如果他再出事……

就在夕阳即将沉入远山,暮色开始笼罩山林时,废墟边缘的警戒哨终于发出了信号——有人回来了!

所有人瞬间弹起,紧张地望过去。一个熟悉而敏捷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逐渐浓重的暮霭中钻出,正是栓子!他浑身被汗水浸透,脸上带着疲惫,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团长!政委!营长!”栓子快步走到洼地,顾不上喘匀气,立刻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快速划拉起来。

“镇子东头,老粮仓,现在确实是鬼子的临时医院和物资点。”他语速极快,带着侦察兵特有的简洁和准确,“围墙大概一丈五高,砖石结构,有些地方有裂缝,东南角有一段因为去年雨水有点塌陷,用木头临时撑着,是个弱点。”

“守备情况呢?”赵旭日迫不及待地问,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何老万说的……基本没错。”栓子的话让所有人精神一振,“明面上,只有四个伪军在门口站岗,看起来懒洋洋的。我蹲了大半天,没看到有鬼子巡逻队固定经过那里。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我在粮仓对面一个废弃的阁楼上,用望远镜看到,院子里面,靠西边的厢房门口,有两个鬼子兵守着,一动不动,像是固定岗。而且,院子里停着两辆三轮摩托,车上架着机枪。”

情况比何老万描述的稍微复杂一些。外面是松懈的伪军,里面却有日军固定岗,还有机动火力。

“换岗时间?”周瑶追问。

“伪军是两小时一换,很敷衍。里面的鬼子岗哨……我没等到他们换岗,估计时间会长一些。”栓子答道,“另外,我发现粮仓后面,靠近镇子边缘臭水沟的地方,围墙根下堆了很多垃圾和破烂,杂草丛生,几乎没人去。那里围墙的砖石风化得很厉害,如果能避开巡逻队(镇子里偶尔有鬼子巡逻队经过主干道),从那里动手,动静可能会小一点。”

栓子的侦察细致而专业,不仅摸清了兵力,还找到了可能的薄弱点。

“药品的位置,能确定吗?”赵旭日最关心这个。

栓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这个没法确定。院子里的房间都关着门,窗户也被木板钉死了大部分。不过,西厢房有鬼子固定守着,可能性最大。但也可能是在主仓房里。”

信息已经很详尽了。一个外围松懈、内里却有一定戒备的目标,有一个潜在的突破口,但关键目标位置不确定。

风险和机会同样清晰。

赵旭日沉默着,目光在地上的简易草图和老粮仓的方位之间来回移动。他在进行最后的评估。强攻肯定不行,他们只有八个人,能战斗的不到一半。只能智取,利用夜色和伪军的松懈,从后墙突破,快速潜入,找到药品,然后迅速撤离。

“鬼子医院……会不会有我们自己人被抓进去的伤员?”周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声音有些发紧。

这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如果里面有被俘的兄弟,他们行动时难免会遭遇,是救还是不救?救,可能暴露目标,导致全军覆没;不救,于心何忍?

这是一个更加残酷的道德难题。

赵旭日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看向担架上的叶青,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暮色中反射着最后一点天光,幽深得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叶青,你的意见呢?”赵旭日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在这种关乎战略和道义的抉择上,他需要叶青的判断。

叶青沉默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她又昏睡了过去。就在赵旭日准备再次开口时,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情报……不足……风险……极高……”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然后才继续说道:

“……但……药……必须拿到。”

她没有提可能存在的被俘伤员,但那句“药必须拿到”,已经包含了她的决断——在拯救队伍核心指挥官和拯救可能存在的、未知的被俘伤员之间,她选择了前者。这个选择冰冷而残酷,却符合一个军事指挥官在绝境中应有的理性,甚至……自私。

周瑶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叶青。她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叶青内心承受的痛苦,绝不会比腿上的伤痛少半分。

赵旭日深深吸了一口气,叶青的话,帮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栓子,休息两个小时。吃饱喝足。”赵旭日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和决断,“天黑之后,你,我,还有大壮,我们三个去。周瑶和其他人留在这里,保护叶营长和伤员。”

“团长,我也去!”另外两名轻伤员立刻请战。

“服从命令!”赵旭日不容置疑,“我们人越少,目标越小,行动越快。你们守住这里,同样重要!”

他看向栓子:“记住我们的目标——西厢房优先。如果情况允许,快速搜索主仓房。找到盘尼西林,或者其他任何能用的药品,立刻撤退!绝不恋战!如果被发现,按预定方案分散突围,回这里汇合!”

“明白!”栓子和名叫大壮的战士重重点头。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缓缓覆盖了山峦和远处的镇子。黑风寨废墟中,赵旭日、栓子和大壮,检查着随身携带的匕首、手枪和几枚手榴弹,将身体涂满泥炭,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夜行动物。

周瑶将最后一点水分给三人,看着他们,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小心……一定要回来!”

赵旭日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担架上闭目似乎睡去的叶青,转身,带着栓子和大壮,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向着山下那个闪烁着零星灯火、却危机四伏的镇子,义无反顾地潜去。

孤影侦查已毕,真正的虎口夺食,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