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内,药香袅袅。穆念慈在医师和药童的精心照料下,身体一日好过一日。那场时疫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不可逆的病根,更多的是一种长期的营养不良与惊惧过度导致的心神损耗。
在仙武城精纯灵气与对症汤药的滋养下,她干瘦的小脸渐渐丰润起来,褪去了骇人的青黄,显露出原本清秀的轮廓。只是那双大眼睛里,仍时常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惶恐与沉默,像一只受惊后难以安抚的小鹿。
她依旧话很少,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或是跟着药童姐姐在药圃里做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活儿,比如给草药浇水、捡拾落叶。她做事极其认真仔细,仿佛要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饱暖,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这日清晨,一位身着民政司服饰、面容和蔼的中年女子来到了济世堂。她是负责城内孤儿安置事宜的管事,姓柳。
柳管事仔细翻阅了医师对穆念慈的诊断记录,又温和地向她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穆念慈依旧答得简短,声音细小,但至少能清晰地说明自己叫穆念慈,来自荷塘村,父母皆亡于时疫。
柳管事看着她乖巧却难掩惊惶的模样,心中怜惜更甚。她柔声道:“念慈,你的身体既已无大碍,便不能再长久住在济世堂了。按仙武城的规矩,如你这般无亲无故的孩子,有两个去处。”
穆念慈抬起头,紧张地看着她。
“其一,是城中的慈幼院。那里收容了许多失去父母的孩子,有专人照料衣食起居,也能读书识字,学习些基本技艺,将来可在城中谋生。”柳管事顿了顿,留意着穆念慈的反应,见她小手微微攥紧,才继续道,“其二……若你机缘巧合,能被城中哪位善心人看中,收为弟子或义女,便能有单独的居所,得到更细致的教导。当然,这需看缘分。”
穆念慈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中的思绪。慈幼院……听起来似乎很好,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孩子。但是……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黄蓉那明媚灿烂的笑容,和郭靖那憨厚却让人安心的眼神。他们……他们好像不一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清脆声音。
“念慈妹妹!我们来看你啦!”
只见黄蓉拉着郭靖,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黄蓉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食盒,献宝似的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小巧、灵气充盈的点心。
“你看!这是我娘亲新做的‘灵玉糕’和‘百花蜜饯’,可好吃了!快尝尝!”黄蓉拿起一块糕点就往穆念慈手里塞。
郭靖跟在后面,憨憨地笑着,手里还拿着一只用草叶编成的小蚱蜢,递过来:“给,念慈妹妹,这个送你。”
穆念慈看着眼前热情洋溢的黄蓉和默默表达善意的郭靖,又看了看食盒里那些一看就知非凡品的点心,以及那只栩栩如生的草编蚱蜢,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接过点心和蚱蜢,小声道:“谢谢……蓉姐姐,靖哥哥。”
柳管事在一旁看着这三个孩子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笑意。她认得郭靖是城主亲传弟子,黄蓉更是东邪黄药师的千金,这两位在仙武城身份特殊,却能如此真诚地对待一个孤女,足见心性纯良。
黄蓉叽叽喳喳地说着学院里的趣事,哪个教习讲课最有趣,杨过又怎么在符文科出风头,她自己炼体课还是练得歪歪扭扭被教习训话……她活泼的言语像阳光一样,驱散着穆念慈周身的阴霾。
郭靖不太会说话,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憨憨地补充一两句,或是当黄蓉描述她如何“智取”杨过时,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引得黄蓉气得跺脚。
穆念慈听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是她自家破人亡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轻松、温暖的氛围。
柳管事适时开口,笑着对穆念慈道:“念慈,你看,郭师弟和黄小姐与你如此投缘。你若愿意,不妨先在慈幼院安顿下来,平日里他们也可常去看你。至于将来是否能有更好的机缘,且看你的造化,如何?”
穆念慈看了看柳管事,又看了看满眼期待的黄蓉和一脸诚恳的郭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应道:“嗯……我听管事安排。”
手续很快办妥。穆念慈换上了一身慈幼院统一的浅蓝色小院服,虽然依旧瘦弱,但梳洗整洁后,俨然是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了。她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济世堂医师送她的几件换洗衣物和那只草编蚱蜢,在柳管事的带领下,跟着黄蓉和郭靖,走向位于城西区域的慈幼院。
慈幼院是一处占地颇广的院落群,白墙青瓦,环境清幽。院内划分有居住区、学堂、饭堂和活动场地。此刻正是午后,许多与穆念慈年纪相仿的孩子正在院子里玩耍,或是在学堂里跟着教习朗读诗文,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柳管事将穆念慈交给慈幼院的一位女管事,仔细交代了一番。那女管事见穆念慈文静乖巧,也十分喜欢,拉着她的手,温言介绍着院里的规矩和日常。
黄蓉和郭靖陪着穆念慈熟悉了一下环境,直到学院下午的课程快要开始,才不得不离开。
“念慈妹妹,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放学了我再和靖哥哥来看你!”黄蓉挥着小手保证。
郭靖也用力点头:“嗯!有事可以托人来找我们。”
穆念慈站在慈幼院的门口,看着黄蓉和郭靖跑远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街道拐角,才慢慢收回目光。她环顾着这个即将成为她新家的地方,看着那些奔跑嬉笑的孩子,听着那朗朗的读书声,心中不再是全然的恐惧与茫然。
这里没有荷塘村的死寂与腐臭,没有流浪路上的饥寒与危险。这里有干净的衣服,温暖的食物,友善的同伴,还有……蓉姐姐和靖哥哥带来的,如同星光般珍贵的友谊。
她低头,摸了摸怀里那只草编蚱蜢,又想起那甜糯的“灵玉糕”和黄蓉明媚的笑脸。
也许……在这里,真的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期盼,如同初春的嫩芽,在她历经冰封的心田深处,悄然破土。仙武城,这座庇护了她的城池,不仅给了她一方屋檐,更在她黑暗的世界里,投下了第一缕名为“希望”的光。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对于一个六岁的孤女而言,能安稳地活下去,能感受到善意,便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而这份恩赐,将引领她走向何方,时间会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