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
墨尘的话音刚落,女子掌心的血珠骤然红光大盛,那光芒并非温暖,
而是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瞬间吞噬了他全部的视野。
眼前华丽的宫殿、神秘的古灵巫师残魂,所有景象都如同被泼洒的浓墨覆盖,
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漆黑
。甚至连他自身的感知,都在这一刻被剥夺,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与他熟悉的《九重天》系统提示音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直接凿刻在他的意识核心般响起:
【检测到特殊媒介‘溯源血珠’……条件符合……】
【链接建立中……载入特殊场景……】
【恭喜玩家 墨尘,触发并进入唯一性隐藏副本:囚犯的游戏。】
【副本背景:遗忘小镇。时间:停滞之地。规则:执行官与囚犯。】
【主线任务(执行官):找出隐藏在小镇中的‘囚犯’,并……杀死他。】
【警告:副本内死亡,将导致角色灵魂强度永久性衰减,请谨慎行事。】
【祝您……游戏愉快。】
这机械的宣告声不带任何波澜,与其说是恭喜,
不如说是一纸来自未知存在的冰冷判决书,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紧接着,是强烈的失重感和灵魂被强行撕扯、剥离的剧痛,
仿佛他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而是被化作信息流,投入了一个狂暴的、通往未知之地的漩涡。
意识在极致的混乱与痛苦中几乎要涣散。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晕眩的剥离感终于如同潮水般退去。
眼前的绝对黑暗开始松动,如同蒙住眼睛的黑布被缓缓扯下,
混杂的光线与色彩重新涌入视野。
墨尘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努力聚焦,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随即,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宫殿的庄严华美、流淌的灵气、以及那神秘女子的身影,全都消失了,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梦。
他正站在一条宽阔却显得破败的街道中央。
脚下是深深浅浅的车辙印,泥土与碎石子混合的路面凹凸不平,几滩浑浊的积水映照着昏黄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马匹的腥臊、干草的腐败气息、
潮湿木材的霉味,还有隐约传来的、劣质麦酒与食物混合的酸馊味,
共同构成了一种属于底层生活的、真实而粗粝的氛围。
他环顾四周。
低矮的房屋鳞次栉比,大多由粗糙的原木和灰泥搭建而成,饱经风霜的木板墙面上布满裂纹和污渍。
有些窗户用破布或木板堵着,少数几扇透出昏黄跳动的油灯光芒,
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像是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屋顶大多铺着暗色的茅草或歪斜的木瓦,显得沉重而压抑。
街道两旁,能看到一些标识模糊的店铺。一个铁匠铺敞着门,
里面黑洞洞的,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熄灭已久的巨大熔炉轮廓,
工具凌乱地散落在地上,仿佛主人刚刚匆忙离开。
旁边是一家门窗紧闭的杂货铺,招牌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他的视线投向街道更远处。
一座有着简易尖顶的灰石教堂沉默地矗立在街道的尽头,像一座墓碑。
更远方,越过那些低矮的屋顶,是一望无际、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与昏黄天空相接的枯黄色草原。
草原上空旷无人,只有风吹过时草浪低伏,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荒凉与寂寥。
整个小镇都被一种恒定的、仿佛凝固了的黄昏暮色所笼罩。
天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星辰,只有一片均匀的、令人感到窒息的昏黄,看不到任何变化的迹象。
时间在这里,似乎真的停滞了。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调动体内那已至金丹后期的浩瀚灵力,
去感知周围的环境,探查任何可能的危险或线索。
然而——
丹田之内,空空如也!
那原本如同江河般奔腾不息、给予他无穷力量和信心的灵力,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脉之中一片死寂,再也感受不到丝毫能量的流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被剥去甲壳的软体动物般的虚弱感和不安全感,
瞬间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让他几乎打了个寒颤。
失去了修为,他不再是那个能够御剑飞行、翻江倒海的修士,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
一身粗糙却结实的深蓝色呢绒制服取代了他之前那件飘逸的法袍。
上衣款式古朴,有着沉重的黄铜纽扣、硬挺的肩衬和收窄的腰部,
胸前挂着一枚黯淡的、刻着交叉剑盾徽记的金属身份牌。
下身是同材质的直筒长裤,塞在一双沾着泥点的硬皮靴里。
腰间的皮质腰带上,挂着一个空荡荡的子弹带和一个硬质枪套。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从枪套中拔出了里面的武器——
一把造型古朴、透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左轮手枪。沉重的质感通过掌心传来,冰冷而陌生
。他笨拙地打开弹巢,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三发黄铜子弹。
对于习惯用神念御使飞剑、挥手间术法万千的墨尘而言,
这原始的火器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一种巨大的荒诞和无力感。
这,就是他在这里唯一的依仗?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真实而粗糙,似乎连皮肤都变得符合这个世界的设定。
他试图调用系统面板,光屏倒是顺利出现了,但上面所有关于技能、
功法、属性的栏目全都变成了令人绝望的灰色,显示着【副本环境限制,无法使用】。
只有最基础的角色状态栏(生命值、体力值)和一个独立的、
标注着【副本:囚犯的游戏】的简洁界面还能操作,上面清晰地列着那条冰冷的主线任务。
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中了什么高明的幻术。他是真的被剥夺了所有修为和超越常人的力量,
投入了这个名为“遗忘小镇”的诡异之地,扮演着一个名为“执行官”的角色,
手持一把对于修仙者而言堪称原始和可笑的武器,要去追捕并杀死一个隐藏着的、身份不明的“囚犯”。
冰冷的左轮手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既是此刻唯一的武器,
也像是对他过往力量的无声嘲讽,更像是一份沉重的、沾满未知鲜血的责任。
墨尘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失落和不适中挣脱出来,深吸了一口这异世界冰冷而陌生的空气
。他必须冷静。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街道。
除了建筑,也开始有零星的“居民”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一个穿着打补丁粗布裙的妇人,正提着木桶从街边的水井里打水,
动作迟缓,眼神空洞,甚至没有看墨尘这个穿着显眼制服的陌生人一眼。
一个穿着破旧皮围裙、满脸煤灰的男人(可能是那废弃铁匠铺的主人?)
蹲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嘴里叼着一个熄灭的烟斗,呆呆地望着昏黄的天空。
几个穿着肮脏、面色菜色的孩子在泥地里追逐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
发出空洞的笑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小镇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切都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常态”,仿佛一幅描绘中世纪贫困小镇的油画,
所有人物都被定格在了某种麻木和绝望的状态中。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街道斜对面的一栋两层木楼上。
相比其他建筑,它显得稍微“体面”一些,门口挂着一个被风雨侵蚀
、歪斜着的木质招牌,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酒杯图案——一座酒馆。
浑浊的灯光从蒙尘的窗户里透出来,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模糊的交谈声。
酒馆,通常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
墨尘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左轮,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迈出了在这陌生之地的第一步
。硬皮靴踩在碎石路面上,发出“嘎吱”的清晰声响,在这过份安静、
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小镇里,传得很远,很远。
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那间酒馆。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小镇,需要知道“囚犯”可能是什么,
以及……如何在这个失去力量的世界里,完成任务。
游戏,已经开始了。
而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在这片被遗忘的迷雾中,似乎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