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潞安府境内
陆铮率领的六万川陕军主力,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沿着官道快速北进。
他们昼行夜宿,军纪严明,沿途秋毫无犯,但那股百战精锐的肃杀之气,仍令所经之地的官员百姓既感安心,又心生敬畏。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陆铮正与几名核心将领及幕僚研究地图,推演抵达京畿后的作战方案。
气氛凝重,虽然行军顺利,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在抵达战场之后。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亲卫的低声喝问。
很快,亲卫统领带着一名风尘仆仆、面带疲惫却眼神锐利的信使快步走入。
“督师,韩千山韩大人急使!” 亲卫统领低声道。
那信使单膝跪地,从贴身处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双手呈上:“督师,韩大人命小人星夜兼程,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中!言此事关乎勤王大计,十万火急!”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封薄薄的信上。陆铮面色不变,接过信,迅速拆开。
信是韩千山亲笔,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就。
陆铮的目光快速扫过信纸,眉头先是微蹙,随即缓缓舒展开来,但眼神却变得愈发深邃,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陆铮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信纸递给了身旁的史可法(史可法随军参赞军务)。
史可法接过一看,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低声念出了关键信息:“……查实,江南沈万金,通过其掌控之漕帮及部分朝中关系,已密令沿途部分州县。
尤其直隶南部河间、保定一带,以‘恐流民混杂、惊扰勤王大军’或‘粮秣筹集不易’为由,暗中拖延、克扣甚至意图污染供给我军之粮草饮水……其心可诛!”
“什么?!”
“狗日的江南佬!竟敢使这等阴招!”
帐中将领顿时炸开了锅,脾气火爆的贺人龙(虽留守,但其部将随行)副将当场就骂了出来,手按在了刀柄上,仿佛敌人就在眼前。
“他们这是想饿死我们?还是想让我们疲敝之师去跟鞑子拼命?!”
“督师!此事绝不能忍!当立刻上奏朝廷,参劾沈万金误国害民之罪!”
群情激愤。陆铮却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他踱步到帐门口,掀开帐帘,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远处连绵的营火,沉默了片刻。
“上奏朝廷?” 陆铮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奏什么?说江南的沈大官人,意图谋害我这支‘跋扈’的川陕军?
证据呢?就凭韩千山这封密信?朝中那些与江南牵扯不清的衮衮诸公,会信吗?
还是会反咬一口,说我陆铮推诿卸责,诬陷忠良?”
陆铮几句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激动的将领们冷静了下来,但脸上的愤懑却丝毫未减。
“那……督师,难道我们就忍下这口恶气?弟兄们千里勤王,还要饿着肚子打仗不成?” 一位将领不甘心地问道。
“忍?当然不。” 陆铮走回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直隶南部,“他们想玩阴的,那我们就陪他们玩玩阳谋。”
陆铮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下令道:
“第一,立刻派出多路精干哨探,持我军令,避开官方驿站,提前赶往河间、保定等关键节点。
秘密接触当地非沈家掌控的粮商、大户,就以我川陕总督府的名义,用现银,高价收购粮草、牲畜、干菜!
告诉他们,多花些银子,哪怕价钱高些,只要货好、及时,都不是问题!”
“第二,传令后军辎重营,将所有携带的备用干粮、腌肉集中管理,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
同时,加快行军速度,尽快通过直隶南部这片‘是非之地’!”
“第三,”陆铮看向掌管军纪的将领,“严令各营,沿途取水,必须派医官或可靠之人先行查验!饮水,务必煮沸!若有违令者,斩!”
“第四,给韩千山回信,让他按兵不动,继续深挖,最好能拿到沈家与沿途官员往来勾结、拖延军需的更确切证据,但不必此刻发作,留着,日后自有大用!”
这一系列命令,既有应对眼前危机的务实举措(高价购粮、加速通过、谨慎饮水),又有着眼长远的谋划(收集证据)。
“督师,高价购粮,耗费巨大啊……” 一位负责后勤的幕僚有些心疼。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人心散了,队伍就没了。”陆铮淡淡道,“更何况,这笔账,先记下。
待到此番事了,我自会连本带利,从该拿的人手里拿回来!”
陆铮最后看向众将,语气森然:“诸位,都看清楚了吧?这大明天下,想让我们死的人,不止是关外的皇太极!
此去京师,既要破虏,也要防着背后的冷箭!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末将遵命!” 众将凛然应诺,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陆铮走出大帐,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前有强敌,后有暗箭,但他心中并无畏惧,只有一股愈发坚定的信念。
他知道,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但他必须,也必将踏过去。勤王之路,不仅是一场军事行动,更是一次对人心、对格局的严峻考验。
而他有信心,带领这支川陕子弟兵,闯过所有难关。
夜色中,大军营地的灯火,如同点点星火,坚定地向着北方那片更加深沉的黑夜蔓延而去。
与此同时,扬州,沈府最深处的书房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昏暗,映照着沈万金阴沉不定的脸。
他对面坐着那位代表钱谦益利益、名唤王璐的在野官员,以及沈府最核心的两位账房师爷。
“东家,我们的人已经按照吩咐,在河间、保定几个关键节点开始动作了。
以‘清查流匪细作’为由,拖延川陕军的补给车队;通过我们控制的粮行,抬高市价。
并散布‘库存不足’的消息;还在几处水源地做了些‘安排’。” 一位账房低声汇报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璐捻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精明而冷酷的光芒:“沈翁,此计虽险,却是当下最能掣肘陆铮的妙棋。
六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消耗巨大。一旦补给不继,军心必然动摇。
陆铮若强行驱疲敝之师与皇太极决战,胜算大减,即便侥幸不败,也必是惨胜,实力大损。
他若因此迟疑不进,坐视京师危殆,那‘养寇自重’、‘心怀异志’的罪名,他就坐实了!届时,天下悠悠之口,陛下心中猜忌,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