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原本端着酒杯，听到“高升”二字，脸上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高升？”
他自嘲地摇摇头，笑容有些苦涩，
“不瞒江兄，楚某如今是赋闲之人，停职反省，何来高升？这杯酒，怕是喝得名不副实。”
江岳故作惊讶：
“哦？还有此事？楚兄这样的人才，二战区怎能……”
楚云飞摆摆手，打断他，眼神里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郁愤和落寞：
“罢了，不提这些。倒是这眼前美酒佳肴，让楚某想起沙场烽火。
与其在后方蹉跎岁月，听些蝇营狗苟之事，楚某宁可拿起枪，真刀真枪地去杀几个鬼子！也不枉穿了这身军装！”
江岳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立刻接话，语气诚恳：
“楚兄壮志未减，令人佩服！说起来，还真是巧了！”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北边左云县境内，我们发现了一股北逃的鬼子，有一个大队的兵力。
我独立团团长张大彪，正带着部队追上去打！楚兄若真有此意，何不随兄弟我去前线看看？真刀真枪干他一场，也好疏散疏散胸中闷气！”
楚云飞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直视江岳。
他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这绝非“巧合”。
但江岳的话，正好戳中了他此刻最大的心结和渴望。
被停职的憋屈，对时局的不满，军人建功立业的本能，此刻被酒精和江岳的话语彻底点燃。
他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
“好！既然江兄盛情，楚某就却之不恭了！正想去看看贵部是如何痛歼倭寇的！”
“痛快！”
江岳大笑，再次举杯，
“那就预祝楚兄马到成功！也为咱们再次联手杀敌，干！”
酒足饭饱，江岳立刻叫来一名精干的通讯员和两名警卫战士。
“你们三个，护送楚团长和孙上尉立刻出发，向北去追张团长的部队！务必保证楚团长的安全！”
楚云飞也不拖沓，对江岳一抱拳：
“江兄，多谢款待！楚某这就前去，静候佳音！”
江岳回礼，看着楚云飞和孙铭在那名通讯员的带领下，骑着马，带着两名警卫，一路向北绝尘而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步闲棋，或许能有大用。
至少，能让这位楚旅长，没那么闲。
送走楚云飞，江岳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转身大步走向那辆“轻四轮”，对司机低吼：
“快！机场！”
车子一路狂飙，卷着黄土冲进大同机场。
柱子已经等在停机坪，段鹏的铁飞机，也已经准备好了。
“大队长！”
柱子迎上来。
“上飞机！”
江岳一挥手，率先攀上领头的“铁鸟”，柱子紧随其后，挤进机舱。
飞机嘶吼着拔地而起，朝着小王庄方向疾驰。
江岳闭着眼，脑子里过着小王庄周边的地形图。柱子则一遍遍擦拭着带来的炮队镜，脸色紧绷。
飞机在小王庄临时清理出的简易跑道上颠簸着降落。
江岳跳下飞机，一刻不停，指着远处那座最高的山头：
“柱子，叫上你的人，带上家伙，跟我上那座主峰！”
那座山近乎垂直，乱石嶙峋，根本没有路。
寻常战士徒手爬都极其困难，更别说要携带沉重的观测器材和武器。
几个战士看着近乎垂直的崖壁，面露难色。
柱子也是眉头紧锁。
江岳二话不说，抓起一捆粗麻绳甩上肩头，又拎起一箱最重的观测装备：
“跟我后面！把绳子捆腰上！”
他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如同敏捷的猿猴，率先向上攀去。
脚尖精准地踩在微小的凸起上，手指紧扣石缝，速度极快。
遇到几乎无处落脚的陡峭处，他低喝一声，体内那股超乎常人的力量爆发，猛地向上一窜，硬生生拔高一段，随即迅速将绳子固定在可靠的岩石上，垂下去。
“快！抓着绳子上！”
他朝下喊。
柱子等人早已习惯大队长非人的能力，不敢怠慢，咬着牙，借着绳子的力量，艰难地向上攀爬。
江岳则如同钉在峭壁上的支点，不断向上，固定绳索，再将下面的人一个个近乎拖拽地拉上来。
六百多米的高山，硬是被他们用这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征服。
站在山顶，整个小王庄盆地尽收眼底。
远处的跑道、依山开挖的洞口、散布的村落，都变得渺小。
江岳和柱子顾不上喘气，立刻摊开地图和炮队镜。
“柱子，鬼子不是傻蛋。他们要是铁了心来炸，肯定先琢磨怎么敲掉咱们的防空炮！”
江岳指着山下几个预设的炮位，
“你看，咱们之前选的点，射界好，但也显眼。鬼子的战斗机肯定扑这几个地方！”
柱子脸色凝重地点头：
“嗯，首轮打击，这些明面上的炮位肯定保不住。弟兄们……”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伤亡少不了。”
江岳声音冷硬，
“但咱们的目的不是保炮，是保山下那些洞子！是让鬼子付出血的代价！”
他猛地一捶地图：
“所以，光这些明堡不够！得给他娘的准备几个暗堡！”
他手指点向几个更隐蔽、视角相对刁钻，甚至需要放弃部分射界的位置：
“这里！这里！还有那个山坳后面！给老子悄摸声地再挖几个炮位！不用多，每个点藏一门炮，弹药备足！”
柱子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
“藏起来？等鬼子的轰炸机俯冲下来投弹的时候，再给他来个狠的？”
“对！”
江岳眼神凶狠，
“前面的炮位，哪怕打光了，吸引火力了，这些暗堡也绝不能暴露！
告诉守暗堡的弟兄，就算看着明堡的战友牺牲，没有命令，也不准开火！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鬼子的轰炸机！等它们飞低了，肚皮露出来了，再给老子往死里揍！”
两人趴在冰冷的岩石上，顶着山风，仔细推演着鬼子可能来袭的方向、高度，以及每一个暗堡最佳的开火时机。
他们心里都清楚，面对鬼子可能到来的大规模空袭，现有的防空力量捉襟见肘，明面上的炮位损失必然会极其惨重。
但重要的是，能敲掉鬼子多少架飞机？
尤其是那些价值更高的轰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