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下，各个阵地上幸存的人员立刻行动起来。
还能动的炮手拼命转动炮身，装填手搬运着所剩无几的弹药。
每个人都知道，最疯狂、最残酷的反扑，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迅速分散，各自守住一个方向，准备迎接最后的血战。
天空之上，剩余的鬼子飞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打击彻底激怒了。
引擎的轰鸣声变得越发狂暴和充满杀意。
辉煌的战果如同捅破了马蜂窝。
高空仅存的几架轰炸机惊恐地拉高，仓惶向远方逃窜，再也不敢靠近这片死亡空域。
但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九七式战斗机，却被彻底激怒了！
仅剩的三架九七式战斗机引擎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从不同的高度和方向，带着同归于尽般的疯狂，再次向着小王庄防空阵地发起了决死的俯冲！
它们不再刻意寻找特定目标，而是将所有的怒火倾泻向任何还能看到工事痕迹的地方！
“来吧，狗日的！”
柱子红着眼睛，嘶哑地吼道，
“各阵地！自由开火！揍他娘的啊！”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一门坚守在西侧阵地的八八炮率先开火，炮弹在空中炸开一团黑云，迫使一架俯冲的九七式战斗机狼狈翻滚规避，扫射的弹道打偏，将山坡犁出一道深沟。
几乎同时！
另一架九七式战斗机利用同伴吸引火力的瞬间，从东南方向超低空切入，机炮凶狠地扫向一处刚刚暴露的德什卡机枪暗堡！
“咚咚咚咚！”
暗堡射击口顿时火星四溅，碎石乱飞！
里面的机枪嘶吼了半秒便戛然而止——射手壮烈牺牲，副射手重伤，这处火力点被彻底压制。
但就在这架九七式战斗机以为自己得手，正要拉起的瞬间！
却正好暴露在另一个更高处、一直沉默的德什卡机枪巢的枪口之下！
“机会，快开火！”
机枪巢里的战士咆哮着，死死扣下扳机！
“哒哒哒哒——！”
炽热的弹鞭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扫过九七式战斗机的驾驶舱和引擎！
那架九七式战斗机猛地一颤，驾驶舱玻璃瞬间粉碎，引擎冒起浓密的黑烟，整个飞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歪歪扭扭地向下坠落，最终一头撞在远处的山梁上，炸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最后两架九七式战斗机飞行员目睹此景，肝胆俱裂！
他们意识到，地面的防空力量远比想象的坚韧和狡猾，再缠斗下去，恐怕真要全部玉碎在此。
两架飞机不甘地在阵地高空盘旋了两圈，用机炮漫无目的地扫射了一通，打得到处尘土飞扬，却再无任何实质战果，最终只能拉起机头，带着无尽的屈辱和失败，向着来时的方向狼狈逃窜。
高空的轰炸机，也不再降低高度，而是开始水平轰炸，至于战果，这个高度，难以核实。
扔完炸弹的轰炸机，在仅剩的两架战斗机的护航下，朝着东北方向，隆隆而去。
天空，终于暂时清静了。
硝烟缓缓飘散，露出满目疮痍的阵地。
柱子缓缓放下望远镜，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
他看了一眼西侧——那门刚才开火还击的八八炮阵地，此刻已被鬼子的报复性扫射打得一片狼藉，炮身歪斜，掩体破损，恐怕也失去了战斗力。
又损失了一个宝贵的炮阵地。
但，他们守住了。
以惨重的代价，硬生生扛住了鬼子航空队蓄谋已久的疯狂进攻，并给予了其沉重的打击。
“抢救伤员……统计损失……快……”
柱子靠着掩体壁滑坐下来，用尽最后力气对着电话说道，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阵地上，幸存下来的战士们开始默默行动，从废墟和硝烟中寻找生死未卜的战友。
寂静之中，弥漫着悲伤、疲惫，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坚定的、复仇的火焰。
柱子靠在焦黑的掩体壁上，通信兵将一张匆匆写就的战果统计纸片递到他手中。
纸上沾着硝烟和点点暗红，字迹潦草却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数字，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只好将纸递回通信兵，让他念：
战果：
击毁九七式战斗机：6 架
击伤九七式战斗机：1 架（返航途中坠毁可能性极大）
击毁九七式轻爆击机：3 架
击伤九七式轻爆击机：1 架（重伤逃逸）
我方损失：
通信兵念到这里，声音明显低沉下去，带着哽咽。
柱子抬起眼，示意他继续念。
东1炮位：全员牺牲，炮毁。
东2炮位：全员牺牲，炮毁。
西3炮位：全员牺牲，炮毁。
南假1、中假1、北假1炮位：全毁。
德什卡重机枪暗堡：被摧毁两处，牺牲4人，重伤2人。
八八式高射炮：损毁3门，严重受损1门（需大修）。
人员：牺牲17人，重伤7人。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柱子的心上。
那不只是冷冰冰的统计，那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是昨天还一起啃干粮、吹牛打屁的鲜活面孔，是阵地上每一门视若珍宝的火炮和机枪。
巨大的战果背后，是几乎打光了一半的家底和无数好弟兄的鲜血。
柱子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掩体里回荡。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却看不到一滴眼泪，只有一种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岩石般的坚硬。
“知道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把牺牲弟兄的名字……都给老子记好了！一个都不准漏！”
他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疲惫不堪、带着伤的战士们。
“都听见了？”
他提高音量，虽然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咱们报销了鬼子将近一个飞行中队！值！”
“但小鬼子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算完！更大的报复，肯定在后面！”
“活着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山下：
“抢救伤员！立刻往下送！能动的，检查武器，搜集鬼子飞机上能用的东西！修补工事！”
“快！都给老子动起来！仗还没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