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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不是水,是亿万根淬毒的冰针,要钉穿我的骨头。

坠江不是终结,系统在濒死边缘亮出了它最后的底牌——一场与魔鬼的交易。

诗魂石在我胸口爆开,灌入躯体的不是力量,是能烧毁灵魂的毒火。

右手横刀是锚,左手断笔是刺向麻木的尖钉,痛,是活着的唯一凭证。

我从地狱般的江底爬回人间,看见杜甫眼中映出的,已非昨日书生。

寒刃之上,生一堆绝命的火;血肉之中,铸一把弑神的刀。

当我的血烙上烧红的铁,当他的魂被冰蓝代码贯穿,这场守护便成了共赴黄泉的熔炼。

笔未断,魂已熔;前有追兵,后是深渊,我们唯一的生路,在我掌中这把染血的寒刃之上。

冰冷。

第一个砸进意识的,是剥皮蚀骨的冰冷。不是水,是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瞬间钉穿皮肉,攮进骨头缝里,往骨髓最深处注射着死亡的寒意。肺叶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狠命一捏,仅存的那点空气爆裂着从喉咙挤出,留下火辣辣的真空,灼痛沿着气管一路烧到脑髓。

黑暗。粘稠的、墨汁般的黑暗,裹挟着上游冲下来的烂草腐木的腥臊,劈头盖脸地砸。耳朵里灌满了水流狂暴的轰鸣,像万千冤魂在耳膜上尖啸。身体不是自己的,是一片烂叶子,被看不见的漩涡巨力撕扯、旋转、抛掷。天旋地转,分不清上下左右,只有接连不断的撞击,后背、肩胛、腰腹,一次次狠狠砸在隐匿于激流中的硬物上,骨头发出濒临碎裂的呻吟。

【体温:34.3c!血氧饱和度:81%!濒危状态!锚点精神场持续崩溃!熵增速率:-14.0%… -14.3%…】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铁锥,一下下凿着我即将溃散的意识。那声音里透着一股机械的急促,妈的,连这鬼东西都在害怕?

胸口。那块该死的诗魂石。冰与火两种极致的酷刑在那里角力。一会儿是烧红的烙铁,烫得心尖抽搐;一会儿是万载寒冰,冻得灵魂僵直。冰火交织的剧痛成了锚,钉住了最后一点清醒。脑海里,那棵悬着毁灭篆文的青铜神树幻影疯狂摇曳,枝桠炸开细碎的冰蓝电弧,每一次闪烁,都像有刀子在神经丛里剜搅。

杜甫!

坠江前他那声绝望的闷哼,混着窗棂碎裂的声响,还在耳边残留。不能死。老子他妈还不能死!

右手。刀还在。横刀冰冷的刀柄死死嵌在掌心,被水流冲击得几乎脱手,五指早已麻木,全靠一股本能的蛮力箍着。这是武器,是重量,也是拖累,但在彻底迷失方向的水底,这沉甸甸的触感是唯一的实在。

左手。断笔!那支被杜甫砸断的秃笔,粗糙的竹茬更深地刺入皮肉,锐痛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黑暗和求死的麻木。痛?痛就对了!痛证明老子还活着!

【警告!遭遇大型水下暗涡!矢量分析:吸附力持续增强!预计3秒后卷入核心!生存概率:<0.1%!】

操!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全身,像被扔进了巨兽的肠胃,疯狂地向下拖拽!速度陡然加快,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耳膜嗡鸣,眼前彻底漆黑,连那点冰蓝电弧的幻影都被碾碎。窒息感不再是灼痛,变成了冰冷的铁板,死死封住口鼻。意识被揉成一团,边缘开始模糊,沉沦的诱惑如同深渊里伸出的柔软触手,缠绕着,低语着。

放弃吧。结束这操蛋的穿越。

松开手。松开刀,松开笔。让水流带走一切。

……

不!

胸口猛地一炸!诗魂石不再是冰火交替,而是变成了一座爆发的火山!一股蛮横、狂暴、完全陌生的能量洪流,不讲道理地冲垮了意志的堤防,狠狠灌入四肢百骸!

【宿主濒死!核心锚点关联触发!强制能量过载注入!风险:未知!能量来源:熵减算法核心缓存!】

系统的警报声变了调,尖锐,甚至带着一丝……惊惶?

“嗬——!!!”

一声嘶吼被江水吞没,却在灵魂深处炸响!黑暗被这股外力强行驱散!麻木的肢体被注入一种撕裂般的、毁灭性的力量!那不是我的力量,是借来的,是偷来的,是能撑爆经脉、烧毁灵魂的毒火!

左手!攥着断笔的左手,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钳,肌肉贲张,青筋暴起!不是划水,是捅!朝着身侧翻滚的、引力最强的漩涡中心,将那只嵌着断笔的拳头,连同那股爆裂的能量,狠狠捅了出去!

噗!

不是刺中实物的声音,是能量与狂暴水流撞击的闷响。断笔的竹茬在巨力下彻底楔入掌骨,剧痛钻心,却带来一种病态的清醒。借着这一捅的反冲,身体像条被激怒的鱼,猛地一挣!

右脚踝错位的地方传来骨头摩擦的剧痛,不管!腰腹核心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拧身!蹬腿!目标,斜上方那一点点微弱的光感!或许是水面,或许是幻觉,不重要了!冲出去!

砰!

后背结结实实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剧痛差点让我再次昏厥。是江底的暗礁?不管!手脚并用,像野兽般攀抓,指甲在滑腻的岩石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肺部憋得要炸开,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哗啦!

头颅终于冲破水面!冰冷刺骨的空气如同亿万把钢刀,狠狠扎进灼痛的肺叶!

“咳!咳咳咳!”剧烈的呛咳撕扯着身体,每一次咳嗽都喷出浑浊的江水和胃里的酸水。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金星乱舞。本能地死死抓住身下粗糙湿滑的岩石边缘,任凭激流冲刷着下半身。

没死。还活着。

【强制能量过载结束。机体损伤加剧。熵增速率:-14.7%!局部时空扰动风险:极高!持续监测!】

系统的声音恢复了死寂,但报出的数字更糟了。那股外力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经脉被撕裂的空虚感。胸口诗魂石沉寂下去,变得比之前更加冰冷,像一块坠入心脏的寒铁。

喘着粗气,视线艰难地聚焦。这是一块突出江面的黑色巨岩,像一头怪兽的脊背,在墨色的江水中岿然不动。我正趴在岩壁边缘,下半身还泡在冰冷的水里。

杜甫呢?

目光如同烧红的探照灯,扫过翻腾的江面。浊浪排空,枯枝断木沉浮。

没有。视野所及,除了水,还是水。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江水的冰冷更刺骨。老子拼了命爬上来,他妈的……

就在此时,眼角余光瞥见右前方另一块稍小的岩石。一个黑影,蜷缩着,在浪花的冲击下瑟瑟发抖。

是杜甫!

他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双手死死抠着岩石缝隙,瘦削的身体像风中残烛,随时会被下一个浪头卷走。单薄的麻布袍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乌紫。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雨幕和水花,直勾勾地钉在我身上——或者说,钉在我依旧死死攥着的右拳上。

那支断笔,还嵌在手里。血水顺着指缝滴落。

“崴……崴兄……”他的声音被风浪撕扯得断断续续,抖得不成样子,里面全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濒临崩溃的茫然。

“待着别动!”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带着未散的戾气和透支的虚弱。必须过去。这段距离不远,但水下暗流汹涌,任何失误都是万劫不复。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腥风灌满胸腔,压下翻腾的气血。右脚的剧痛被意志强行压制成背景噪音。左臂——那只伤得最重的手臂,肌肉纤维发出呻吟,但必须成为支点。

五指如爪,抠死岩缝。身体绷紧,腰腹发力!右腿如同铁鞭,猛地抽出水面,卷起浑浊的浪花,精准地勾向杜甫蜷缩的腰腹!

“抓牢!”

杜甫瞳孔骤缩,几乎是求生本能,那只抠着岩缝、指甲翻裂的手松开了岩石,在空中乱抓!

就是现在!勾住他腰带的右脚发力回拉!同时,插在岩缝借力的横刀猛地抽出,刀柄狠狠塞向他乱舞的手!

啪!冰冷的刀柄撞入他湿冷的掌心!他五指瞬间死死攥住!

成了!拖拽之力传来,我借着这股力,身体猛地从原岩石上跃起,扑向杜甫所在的巨岩!

哗啦!两人重重地砸在岩石顶端,冰冷粗糙的岩面硌得骨头生疼。江水没过头顶的瞬间,死亡的墨色再次包裹,但下一刻又被求生的本能驱散。

“咳!咳咳!”杜甫趴在我身边,剧烈地咳嗽,呕出大量的江水,身体筛糠般抖动。

我撑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水,看向来的方向。追兵的火把在对岸的雨幕中闪烁,如同嗜血的狼瞳,但被宽阔汹涌的江面暂时阻隔。

暂时安全了。

但寒冷才是此刻最致命的敌人。湿透的衣服紧贴皮肤,带走每一分热量。体温在持续下降,伤口泡过脏水,感染的风险急剧升高。杜甫的状态更差,眼神涣散,嘴唇乌紫,再这样下去,不用追兵,低温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火。必须生火。

这个念头像刀尖一样捅进脑海。

我看向杜甫,他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惊恐和虚弱中,眼神空洞。

“火。”一个字,从我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茫然地看着我,哆嗦着,从湿透的袍襟里摸出那个油布包,取出燧石火镰。手抖得厉害,几次摩擦,只溅出几点微弱火星,转瞬即逝。

废物!心底的暴戾火苗窜起。不是冲他,是冲这绝境。

视线扫过岩面。几根断折的湿枯枝,半埋石缝。够了。

横刀出鞘!呛然一声,刀光在昏暗雨幕中撕裂出一道惨白的痕!没有犹豫,全身的力量和那股无处发泄的戾气灌注双臂,刀锋带着尖啸劈下!

咔嚓!咔嚓!咔嚓!湿硬的枯枝应声而断!木屑混着水珠飞溅!每一刀都像劈向这该死的命运!

枯枝堆起。燧石终于撞出火星,点燃火绒。一豆微弱的橘红在冰冷岩石上艰难升起,杜甫慌忙拢住,呵气吹拂。

这点热量,杯水车薪。但光是希望。

“不够!”我盯着那簇火苗,声音冷硬,“烧不硬!”

右手探进皮囊,抓出那几支染血的三棱铁箭簇,反手狠狠砸进火焰中心!

噗!噗!噗!火星四溅,火焰挣扎了一下,顽强地重新站稳。铁块在火中变黑,沉默地抵抗着凡火的温度。

【环境温度不足!目标熔点临界未达!】系统冰冷的判断。

烧不红?那就烧得更疯!

我拖过那根最粗最湿的断木,狠狠捅进火堆,压在箭簇上!火焰猛地一矮,浓烟滚滚,几乎熄灭。

“崴兄!”杜甫惊呼。

不理!横刀再次扬起,如战锤般砸下!砰咔!湿木从中炸开!被压抑的热流混合着木质焦糊气喷涌而出!

轰!火焰狂暴窜起!半人多高!热浪扑面!箭簇在烈焰舔舐下迅速变红,发白,边缘开始熔融!

就是现在!

甩开刀,左手抓起染血的断笔!右手刀尖挑起一块烧得炽白的箭簇残骸,狠狠砸在脚下青黑鹅卵石上!

滋啦啦!白汽爆炸般涌起!岩石焦黑龟裂!

左手断笔,不管不顾,带着全身的重量和一股破釜沉舟的暴戾,狠狠砸向那团滚烫软化的铁块中心!

噗嗤!啊——!

皮肉烧焦的恐怖声响混合着竹材炙烤的焦香,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掌心炸开!视线瞬间猩红模糊!压住!给我压住!意志压缩成顽铁,顶住神经的撕裂!

竹与铁,冷与热,在我的血肉熔炉中暴力融合!

终于,高温消退。铁块凝固,将断笔焊接。力量一松,我重重跪倒在岩石上,大口喘息,左掌一片狼藉,焦黑碳化,与铁疙瘩熔铸在一起。

成了。但这不够。

横刀刀尖垂下,沾着我的血,对准铁骨与竹身接合处,狠狠刻划!

竖劈!横折!斜撩!

“诗!”“剑!”“同!”“魂!”

四个篆字,凿刻墓志铭般,深深烙印!每一笔都带着皮肉灼烧的剧痛和滚烫的鲜血!

最后一笔完成,刀尖抬起异变陡生!

嗡——!

胸口诗魂石炸开!冰蓝色的、由无数符号组成的狂暴洪流喷涌而出!瞬间染蓝四周!系统警报疯狂尖啸!

那蓝光如同毒蟒,无视距离,猛地扑向火堆旁僵直的杜甫,撞入他抬起的右手掌心!

“呃啊!”杜甫凄厉惨嚎,身体弓起,手掌透明,蓝光沿臂骨侵蚀!瞳孔被暴涨的蓝光完全占据!

光芒持续一瞬,骤然敛去。

死寂。只有风雨呼啸。

杜甫瘫软在地,右手死死攥拳压在胸口,指缝残留微弱蓝芒,大口喘息,眼神涣散,充满非人的恐惧和茫然。

我跪在原地,左掌剧痛噬咬上来,脑海嗡鸣。低头。

那支笔静静躺在掌心。竹身浸血,铁骨狰狞,“诗剑同魂”四个字如同血火誓言。

它不再仅是笔。是从炼狱熔炉里捞出的残骸,是两个人血肉意志熔铸的怪胎,是捅不穿世道便誓不罢休的染血契约。

力竭感淹没全身。我看向杜甫,他目光落在那支笔上,复杂难言。恐惧、震撼、茫然,深处,似乎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星火?

寒风卷雨。锦江咆哮。篝火将熄。

追兵的火把或许已在暗处亮起。

无人说话。

只有风雨。只有火星湮灭的轻响。

那支笔躺在掌心与岩石之间,躺在无边风雨和沉默对视里。

像一枚从炼狱淬出的、染血的楔子,死死钉在这绝境深渊的边缘。

寒风吹过铁骨刻痕,发出极细微的、如同刀锋轻吟的呜咽。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