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楚祁正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安抚了乌斯藏，又将最终决定权牢牢握在手中，未曾当场表态，留给各方无限猜测。
永王楚祁钰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他方才在骑射切磋中表现优异，箭无虚发，博得满堂彩，自认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接下来的宴饮，表面依旧和乐融融，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宗室子弟和青年才俊们愈发活跃，争相在皇帝和卓玛公主面前表现。
唯有靖王府这边，楚砚沉始终昏沉，柳云萱则安静照料，偶尔与上前搭话的徐静姝等人低声交谈几句，显得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却也恰好避开许多试探与纷扰。
只见卓玛公主端着一杯斟满的琥珀色美酒，在一众乌斯藏使臣略带鼓励的目光和周围大楚官员好奇的注视下，步履飒爽地径直走向靖王府的坐席。
她脸上带着明媚却暗藏锋芒的笑容，目光灼灼地锁定在刚刚坐下的柳云萱身上。
“靖王妃！”
卓玛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直爽，瞬间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方才投壶，王妃技艺精湛，卓玛输得心服口服，我们乌斯藏人最敬重有本事的人，无论是男儿还是女子，按照我们乌斯藏的规矩，佩服一个人，就要敬她一碗最烈的酒！”
她将手中那杯明显比寻常酒杯大上不少，酒液浓稠近乎金色的酒杯高高举起，朗声道，“这是用我们雪域高原最纯净的雪水和青稞酿造的烈火焚心，寓意情谊如火般炽热，卓玛在此，敬王妃一杯，愿大楚与乌斯藏的情谊，如同这美酒般醇厚绵长，不知王妃可敢赏脸，饮下此杯？”
话音落下，周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这乌斯藏公主，竟是又要比试！
而且这次是比酒量！
谁不知道乌斯藏人嗜酒如命，尤其是他们带来的这种烈火焚心，酒性极烈，寻常中原男子喝上一杯都可能醉倒，更何况是深闺女子？
这分明是见投壶输了，心有不甘，想在酒桌上找补回来，要让柳云萱当众出丑！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柳云萱身上，充满了同情，担忧，也不乏幸灾乐祸。
李婉茹和赵玉娥更是交换一个恶意的眼神，等着看好戏。
楚砚沉靠在椅中，掩唇低咳，面色依旧苍白，但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
他深知此酒厉害，云萱怕是难以承受。
柳云萱看着卓玛公主手中那杯烈酒，以及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挑战之意，心知这杯酒避无可避。
若不接，方才投壶赢得的脸面恐怕要丢回去，还会被扣上怯懦，不识大体，破坏两国情谊的帽子。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因紧张而泛起的轻微不适，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抹从容浅淡的笑意，伸手接过那杯沉甸甸，酒气已然有些刺鼻的酒杯。
“公主盛情，云萱岂敢推辞。”
她声音清越，目光平静地与卓玛对视，“公主以美酒喻情谊，云萱深以为然，只是我大楚饮酒，亦有雅趣，讲究细品慢酌，方得其味，如此美酒，若是一饮而尽，岂非辜负？”
她不等卓玛反驳，便转向御座方向，微微屈膝，扬声道，“陛下，公主以美酒表达两国情谊，云萱感佩，只是此酒性烈，云萱力薄，恐一口饮下失仪，不若请陛下恩准，容云萱以此酒，敬祝我大楚国运昌隆，陛下万岁，亦祝乌斯藏风调雨顺，两国邦交永固，云萱饮少些，聊表心意，余下的，便请诸位共饮，同沾此喜庆，如何？”
她这番话，既接了招，又将个人比试巧妙提升到为国祈福，共庆邦交的高度。
同时以力薄为由，为自己只饮部分做合情合理的铺垫，更提议众人共饮，瞬间将卓玛公主针对她的挑战，化解为宾主尽欢的共饮，给了双方台阶，全了所有人的体面。
皇帝楚祁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柳云萱，果然机敏！
他朗声笑道，“好！靖王妃所言极是！美酒当共饮，情谊方能长，便依王妃所言，朕与诸位爱卿，共饮此杯，祝两国邦交永固！”
内侍立刻上前，为在座的重臣宗亲纷纷斟上烈火焚心，虽然杯盏较小，但也是那烈酒。
柳云萱端起自己手中大杯，在众人注视下，屏住呼吸，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酒液入喉，果然如同烈火灼烧，辛辣无比，她强忍着才没有咳出来，脸上迅速飞起两抹红霞，更显得姿容绝艳，带着一种平日里没有的娇媚。
她将酒杯示意一下，便优雅地放下。
虽然只饮一小口，但姿态从容，礼节周全。
皇帝和众人见状，也纷纷举杯共饮，场面一时又恢复热闹和谐。
卓玛公主看着柳云萱只是浅尝辄止，自己却不得不跟着众人一起喝下杯中酒，虽然她酒量好，但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她十分憋闷。
她盯着柳云萱那张因酒意而微红，却更显镇定的脸，心中的好胜心不但没有熄灭，反而更旺了。
这个靖王妃，果然不简单！
投壶赢了她，酒桌上也如此滑不溜手！
她将空酒杯往身旁侍女托盘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更加锐利，“王妃果然心思玲珑，卓玛佩服，看来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卓玛还需多多学习才是，期待日后，能与王妃有更多交流切磋的机会！”
此话听着客气，实则暗藏机锋，预示着后续的麻烦恐怕不会少。
柳云萱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和，“公主过誉，彼此学习。”
望着卓玛走远的背影，她半眯杏眸，神色凝重。
沈老将军沈弘端着酒杯，步履沉稳地走来，虽须发皆白，身着国公常服，但那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依旧隐约可察。
他在靖王府席前站定，目光先是落在依旧昏沉靠着的楚砚沉身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随即转向柳云萱，深邃的眼眸中含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老臣参见靖王殿下，王妃娘娘。”
沈弘声音洪亮，微微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