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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重生赌爱 > 第214章 血脉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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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藤椅,空了。

阳光依旧按时洒落,在上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只是再没有那两个并排而坐的苍老身影。

起初,我和子豪总会不自觉地望向那里,心头掠过一丝尖锐的怅惘,随即又被一种奇异的平静覆盖。

那不是遗忘,而是如同深水接受了石子的沉没,水面复归于宁静,而石子已永驻水底。

老宅仿佛一下子沉寂了许多。

公公婆婆在母亲和赵叔走后,也像是被抽走了一份支撑,精神愈发恹恹的,大多数时候,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坐,或是在我们搀扶下,在院子里极慢地走几步,看看花。

他们的话变得更少,眼神常常放空,像是透过眼前的景物,望向某个我们无法触及的远方。

我们知道,他们是在与自己同时代的人做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我和子豪,彻底成了这座宅子的守护者。

我们继承了母亲和赵叔留下的静谧节奏,日子过得缓慢而规律。

清晨,子豪会提着水壶,给院子里所有的花草浇水,动作仔细,一如当年的赵叔。

我则会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偶尔,会下意识地多做两份,随即失笑摇头。

习惯的剥离,需要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

那盆被荣清接走的“绿云”,被他视若珍宝,放在自家阳光最好的阳台上。

他时常会发照片过来,有时是兰草的特写,叶片青翠欲滴;

有时是他年幼的孙子,学着太奶奶的样子,用小小的喷壶给叶片喷水。

看到这些,我心里便会一暖。

生命的传承,并非总是轰轰烈烈,更多时候,就藏在这些不经意间的模仿与延续里。

荣清有时会带着孩子回来。

孩子清脆的笑声和奔跑的脚步声,能短暂地驱散老宅的沉寂,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欢快的涟漪。

公公婆婆看到曾孙,浑浊的眼睛里会闪现片刻的光彩,伸出手,颤抖地摸摸孩子柔软的脸蛋。

但那光彩维持不了多久,便会随着孩子的离去而重新黯淡下去。

他们更像是在履行一种最后的、属于长辈的仪式,然后将更多的精力,留给内在的、与世界的缓慢剥离。

又是一个黄昏,我和子豪并排坐在那两把空置的藤椅上。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也给廊柱和老旧的藤条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

院子里,母亲手植的那棵月季,今年花开得格外繁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在晚风里微微颤动。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手自然地握在一起。

他的手背也爬上了深色的斑点,皮肤松弛,但握力依旧温暖而稳定。

我们的呼吸渐渐同步,缓慢而悠长。

曾经,我们在这里,看着母亲和赵叔,感慨生命的坚韧与陪伴的温暖。

如今,我们坐在这里,成了被时光推上前台的“老人”,体会着他们曾体会过的宁静,以及这份宁静之下,对生命终将逝去的、默然的接纳。

“时间过得真快。”

子豪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

“嗯。”

我应了一声,将头轻轻靠在他不再宽阔坚实的肩膀上。

视线越过院墙,可以看到远处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如同洒落人间的星辰。

而我们的老宅,沉浸在这片暮色与记忆交织的港湾里,像一个完成了主要航程的舟楫,正随着舒缓的潮汐,轻轻摇曳。

根,依旧深植在这片土地之下,那下面,埋葬着我们的至亲,也埋葬着他们那一代人的悲欢。

而地面上,我和子豪,如同两株依偎着、也正缓慢走向生命秋冬的藤蔓,我们伸展的枝叶或许不再鲜嫩,但我们共同撑起的这片小小的荫凉,依旧庇护着这份属于一个家族的、绵长而沉默的记忆。

廊下的藤椅,空着,也满着。

它们承载过不同的重量,聆听过不同的呼吸,最终,将所有的故事都沉淀为木质本身的纹理,在无声中,继续陪伴着流淌的时光。

夜风渐起,带着一丝凉意。

“进去吧。”子豪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好。”

我们相互搀扶着,缓缓站起身,走进亮起温暖灯光的老宅。

身后,廊下的空椅,渐渐隐没在深沉的暮色里。

万物静默如谜。

而爱,与记忆同寿。

时光在老宅里仿佛被拉成了透明的丝线,看得见,却抓不住,只在日升月落间悄然累积。

院子里的香樟树,在我们不曾留意的年岁里,树干又粗壮了一圈,树冠如华盖,投下更深沉的荫凉。

而我和子豪,也到了需要格外留意脚下台阶的年纪。

公公婆婆是在一个平静的秋天里,相隔不到半月,先后离世的。

没有病痛过多的折磨,像是约好了般,从容地熄灭了生命的灯盏。

送走他们,老宅彻底空阔下来。

那种空,不是物理上的,而是一种气息的抽离,仿佛整个房子的呼吸都变得轻浅了许多。

我和子豪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这彻底的“二人世界”。

早晨醒来,不再需要先去四位老人的房间探看;

餐桌上,只摆两副碗筷;

夜晚的客厅,只有电视的声音,再无那些缓慢而温和的交谈。

我们开始不自觉地重复母亲和赵叔晚年的生活轨迹。

午后,并排坐在那两把藤椅上,看云,看树,看光影移动。

子豪的膝盖上常摊着一本旧相册,里面是几十年来这个家的点滴。

他的手指抚过母亲抱着幼时小远的照片,抚过赵叔在菜地里露出难得开朗笑容的瞬间,抚过四位老人并排坐在廊下打盹的祥和画面。

“都走了。”

他有时会喃喃自语,声音里没有太多悲伤,只有一种被岁月冲刷后的、近乎透明的感慨。

我则接替了母亲照料花草的职责。

那窗台上,如今摆放的是“绿云”分株出来的后代,以及我从各处寻来的、好养活的兰草。

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用手指试探土壤的湿度,用柔软的湿布擦拭叶片上的灰尘。

动作间,仿佛能感受到她站在我身后的目光。

荣清和兰凤一家,成了我们与外面世界最温暖的连接。

他们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带着已经上小学的曾孙。

孩子名叫安安,性格却一点也不安分,像小时候的小远一样,喜欢在院子里奔跑,喜欢缠着子豪讲那些他听了无数遍的、关于太爷爷太奶奶的故事。

“太爷爷做的木架子还在吗?”安安仰着脸问。

“在,”子豪牵着他的手,走到书房一角,那里安静地立着赵叔做的那个两层花架,木料色泽愈发深沉温润,“你看,太爷爷的手艺,多好。”

安安用小手摸了摸,又问:“那太奶奶种的菜呢?”

我指着窗外那片依旧被精心打理着的菜地:“在那里。不过现在是李伯伯在帮我们种了。”

孩子的问题,像一把温柔的钥匙,一次次开启记忆的宝库,让那些远去的身影,在讲述中重新变得鲜活。

生命的新陈代谢,无声却坚定。

我和子豪都清楚,我们站在这条河流的尾端,看着新的支流不断涌现、壮大。

我们的角色,已经从陪伴者、支撑者,渐渐变成了被陪伴、被惦念的对象。

一个初夏的傍晚,骤雨初歇,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清气。

天边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

我和子豪坐在廊下,看着这景象。

“妈走的那年,也是这么个雨后。”子豪忽然说,声音很轻。

我记起来了,是的,那时母亲也是坐在这个位置,看着彩虹,对赵叔提起了父亲。

时光仿佛完成了一个循环。

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彩虹慢慢消散,看着暮色四合,看着老宅的轮廓在渐暗的天光里变得模糊而坚实。

夜风微凉,我下意识地拢了拢披肩。

子豪伸出手,将我的手握在他依旧温暖的掌心里。

我们的手,都布满了皱纹和斑点,交握在一起,却有一种历经所有后的、无需言说的力量。

“明天,小远他们说带安安去新开的植物园。”我说。

“嗯,挺好。”子豪应着,“我们也去吧。”

“好。”

廊下的藤椅,承载过父母的爱情,承载过赵叔与母亲相濡以沫的陪伴,如今,承载着我们相守一生的宁静。

灯亮了,从客厅的窗户透出温暖的光。

我们相互搀扶着,慢慢站起身,走向那光亮处。

身后,是老宅,是院落,是深植于这片土地的根,是依偎蔓延了整个岁月的藤。

而生活,在血脉与记忆的延续中,自有其无声却磅礴的篇章,在时光深处,轻轻翻过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