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捏着烟蒂,看着那袅袅飘起的青烟,一脸怅然若失。
当年他为了进入钟家,当了钟家的赘婿,要不是有钟小艾的力挺,他甚至被要求改姓,改为钟侯亮平!
而钟小艾虽然给了他很多便利,但却也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卑微。
和钟小艾在一起的日子,他如履薄冰,即使现如今孩子都好几岁了,但家里的饭永远是他做,碗永远是他洗,甚至还要给钟小艾端洗脚水洗脚捶背……
他极力的扮演着一个暖男,在钟小艾面前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一装,就是十几年。
以至于他自己都忘了,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很喜欢钟小艾,仅仅只是将钟小艾当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从而来帮助自己登顶高峰。
现如今,他还没能爬到自己理想的位置,钟小艾就挂了,多少是有些可惜的。
不过,钟小艾死了是坏事,也是好事。
从此以后,他就不用看钟小艾的脸色唯唯诺诺了。
虽然时间长没抽过烟了,但毕竟以前也抽,所以一根烟还没抽完,原本的感觉就找回来了。
陈海看着这一幕,只是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看着侯亮平。
等侯亮平将烟蒂狠狠在烟灰缸摁灭,他才再度开口,“钟小艾已经牺牲了,你的处境恐怕也不会有多好,也就眼下钟家还会最后关注你一次,倘若你依旧无法进入钟家的核心,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钟家遗忘吧?”
微微一顿,他突然又笑着道:“不过这也挺好的,关注越多,压力也就越大,钟家给的机会和可能越多,你自身的野心、和欲望也就越大,钟家遗忘了你未必就是坏事。”
“要是我的话,我就在这反贪局局长的位置上老老实实的待着,等汉东这盘棋彻底稳定下来之后,再慢慢寻找晋升的契机,反正你这个年纪比我和祁同伟都小,未来的机会更多。”
“就算没有钟家扶持,依靠熬资历,也能稳稳当当的进部,最次也是季昌明这个级别的了。”
“虽说这样的副部始终不入省委常委序列,不能进入那顶尖的十三人小组,但论手中的职权,也妥妥的是汉东省的最高序列其中之一了。”
“而且,未必就没有机会进入这十三人小组。”
陈海此刻能有这番感慨,能如此安慰侯亮平,其实和他自身处境也有极大关系。
此前的他做梦都想进部,也正是为了迫切的进部他才和老师高育良之间爆发冲突和摩擦。
也正是因为迫切进部他才抛弃了理想和坚守,选择了父亲截然相反的一条道路。
原本他以为他替赵瑞龙解决了丁义珍这个大麻烦之后,他就可以和赵家做出切割。
可如今他发现他错了。
他和赵瑞龙虽然合作并不密切,但却通过程度有多次联系,甚至在多起案件上对赵瑞龙的惠龙集团和山水集团多次放水。
甚至纵容赵瑞龙胡作非为。
他原本计划当上副省长之后,就亲手将这个潜在的危机解决,可自从祁同伟空降之后,他是一点儿反应时间都没有。
在祁同伟狂风骤雨紧锣密鼓的持续推进之下,他来不及进部,也来不及将此前遗留下来的问题全部擦干净。
如今祁同伟死死咬着他不放,让他相当难受。
甚至随时都有一种被干掉的错觉,就像是祁同伟干掉肖钢玉张树立这些人一样。
毕竟,这些人也都是妥妥的正厅级高官,在祁同伟眼里,似乎什么都不算。
纵使父亲陈岩石和沙瑞金关系匪浅,如今他和高育良也重归于好,但只要祁同伟对他不松口,他就始终处于危险境地,而且还没有办法继续操作此前遗留的问题。
因为此刻祁同伟盯他盯的太死了,他若是什么都不做,不补救,或许祁同伟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马楠调查。
但倘若他自己主动出手去填坑,分分钟就会引导祁同伟的目光关注到他身上存在的最大问题。
在赵立春执政时期,这些问题其实都不算问题,但如今在沙瑞金时期,这些问题被祁同伟揪出来之后随时可以让他下台,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所以,他此刻已经没了十几天前刚刚看见祁同伟的傲气。
他甚至想去求祁同伟放自己一马,或者给自己一些时间来擦干净屁股。
当初在京州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的他有多高傲,如今他在祁同伟面前就有多狼狈。
所以他对侯亮平所说的话,其实也未尝不是说给他自己的。
他自己,其实也很想避开祁同伟的锋芒,也想在这个厅长的位置先猥琐发育,不暴露在祁同伟面前。
如此一来,他何至于被祁同伟盯上?
侯亮平轻轻点头,陈海都能看出来自己的处境,他何尝看不出来?
不过,他倒是有些意外,“陈海,你好像变了,猥琐发育可从来都不是你的信条。”
陈海苦笑道:“吃了这么多亏,要是还一点儿都不变,那我就是个棒槌。”
侯亮平咂吧了下嘴,身体前倾,双手拄着膝盖,眼神灼灼道:“那祁同伟呢?你现在对祁同伟的态度,还是此前那般,想要将其扳倒吗?”
陈海眼底满是苦涩,“如果有选择的话,如果时间可以回到十几天前,这些日子都是一场梦的话,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其实这一点也怪赵东来这个蠢货,要不是他一开始就将祁同伟得罪的死死的,我和祁同伟的关系也很好,就算我身上有些瑕疵和问题,祁同伟按理来说也是会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的,但正是因为这个蠢货迅速将矛盾激化,以至于我和祁同伟的关系也势如水火。”
“还有,在这件事情上说实话你猴子也是有责任的,要不是你看不起祁同伟,一直在我面前编排诋毁祁同伟,怂恿我和祁同伟对立,我怎么可能为了你的事情招惹上祁同伟?又怎么可能被祁同伟死死咬住不松口?”
侯亮平闻言有些不爽,“陈海,这件事情你怎么能全部怪罪到我身上来?你去京海市的时候就已经得罪祁同伟了吧?”
陈海撇嘴,“这算哪门子得罪,而且他当年都差点儿成我姐夫了,能和我计较这些小事?”
侯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