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城的混乱在天亮前逐渐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血腥气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惊悸感,却非短时间能够消散。城主府发布了紧急戒严令,士兵在街头巡逻,救治伤员,清理废墟,但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
“老橡木”旅店内,王恪静坐调息了一夜,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但紫眸深处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昨夜那隔空一击,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凶险无比,是对“真如弑妄道”意境掌控的极致考验,也让他对地底那股邪恶力量的本质有了更深的忌惮。
亚当和莉娜几乎一夜未眠,两人挤在靠窗的角落,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和街上忙碌的人影,眼神复杂。亚当时不时偷瞄一眼静坐的王恪,目光里充满了狂热与敬畏,仿佛在看一尊活着的神只。莉娜则抱着膝盖,小脸苍白,昨夜那地狱般的景象和最后王恪那石破天惊的“无声一击”,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让她对这个世界,以及对身边这个沉默寡言的“怪人”,有了全新的、带着恐惧与依赖的认知。
“收拾东西,我们离开。”天刚蒙蒙亮,王恪睁开眼,声音平静地开口,打破了房间的沉寂。
“离开?现在?”亚当一愣,“城里不是戒严了吗?而且先生您……”
“此地不宜久留。”王恪站起身,动作利落地将几件简单行李收入背囊(实则大部分物品已悄无声息转入储物空间),“昨夜动静太大,我们已引起注意。继续留下,麻烦只会更多。”
莉娜也反应过来,连忙跳下床,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那个小得可怜的包袱,小声问:“我们去哪?”
“继续南下。”王恪戴上斗笠,遮住面容,“越快离开南风城地界越好。”
两人不敢多问,迅速收拾妥当。王恪在桌上留下几枚足以支付房费的银币,带着他们悄然从旅店后门离开,混入清晨稀疏的人流,朝着南城门方向走去。
城门口的盘查比平时严格数倍,士兵们神色紧张,对出入行人严加盘问。王恪三人的组合略显奇怪,一名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沉默男子,带着一个背巨剑的半大少年和一个衣衫陈旧的小女孩,难免惹人侧目。
就在士兵准备上前详细盘问时,王恪斗笠下的目光淡淡扫过那名带队的小队长。那小队长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看透灵魂的寒意掠过心头,到嘴边的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下意识地挥了挥手:“放行!”
三人顺利出城,将南风城的喧嚣与伤痛暂时抛在身后。
城外官道依旧,但气氛明显不同。往日往来的商队稀少了许多,偶尔遇到的旅人也行色匆匆,面带忧惧。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那场灾难的余韵。
王恪刻意选择了远离主道、蜿蜒于丘陵林地间的一条小路,这样既能避开可能的追踪,也更利于他恢复和观察。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萦绕在林间,使得视线有些模糊。三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亚当依旧沉浸在昨夜震撼和今日离城的兴奋中,时不时挥舞几下木剑(巨剑已用布包裹起来)。莉娜则安静了许多,紧紧跟在王恪身侧,小手不自觉拽着他的一片衣角,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太阳升高,雾气渐散。前方是一段下坡路,路旁是一片茂密的榉木林。
就在这时,王恪的脚步微微一顿,斗笠下的紫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他感觉到,前方树林深处,有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气息,锁定了他们三人。这股气息中正平和,不带杀气,却凝练厚重,远非南风城那些守卫可比。
“先生?”亚当也察觉到了王恪的异常,警惕地停下脚步,手按上了剑柄。莉娜更是紧张地缩到了王恪身后。
王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目光穿透林木,望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片刻之后,前方的雾气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旅行斗篷,身形不高不矮,略显消瘦,头上也戴着一顶宽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抹淡然的嘴角。他步履从容,仿佛只是在林中散步,但每一步踏出,都给人一种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的奇异协调感。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拿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杖。
他在距离王恪十步之外停下,微微抬起帽檐,露出一双清澈、平静,仿佛能倒映出天空与森林色彩的眼眸。那目光落在王恪身上,带着一丝审视,更多的却是一种了然与平和。
“阁下请留步。”来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亚当瞬间紧张起来,肌肉绷紧。莉娜吓得大气不敢出。
王恪斗笠下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这人……很强。并非能量层级上的碾压,而是一种对自身、对天地、对法则理解达到极高境界后产生的圆融与深邃。其实力,恐怕不在全盛时期的自己之下,甚至……更难以揣测。
“何事?”王恪开口,声音透过斗笠,平淡无波。
灰衣人微微一笑,目光扫过紧张的亚当和害怕的莉娜,最后重新落在王恪身上:“昨夜南风城地动,邪阵突起,又倏然平息。城中高手皆束手,却有一道无形伟力,自城中某处而起,直贯地脉核心,斩断邪源,救万民于水火。”他的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循迹而来,想见一见,是哪位道友,有此通天手段,又为何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王恪心中凛然。这人竟然能追踪到昨夜他那隔空一击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法则痕迹?其感知力和追踪术,堪称恐怖!
“阁下认错人了。”王恪不动声色,“我们只是途经此地的寻常旅人。”
灰衣人笑容不变,轻轻摇头:“道友不必隐瞒。‘真如’之意,‘弑妄’之锋,世间罕见。若非道友出手,南风城昨夜已化焦土。”他顿了顿,目光似乎能穿透斗笠,看到王恪的双眼,“我并无恶意,只是心中有些疑惑,想请道友解惑。顺便……或许能告知道友一些,你正在追寻之事的……线索。”
最后那句话,让王恪的眼神微微一凝。他正在追寻之事?是指沙鲁克?地蚀怪?还是那“腐朽母体”?
这个突然出现的灰衣人,神秘莫测,是敌是友,难以分辨。但对方展现出的实力和洞察力,让王恪知道,轻易无法摆脱。
王恪沉默片刻,缓缓抬手,轻轻推开了头顶的斗笠,露出了那张俊美却苍白的脸,以及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紫眸。
他平静地看向灰衣人:“你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