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们的嘴平伊之助爬在树上的最高点……
日头正盛,山林间的蝉鸣聒噪得像要掀翻树梢。
嘴平伊之助四肢牢牢扒着老槐树,粗壮的树枝被他压得微微弯曲,野猪头套在阳光下泛着哑光,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树下的唐勿,声音带着质问:
“那你跟我说!他们养鸡是为了干什么!?”
唐勿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能看见一个圆滚滚的野猪脑袋卡在枝桠间,她老实回答:
“……农户们养鸡,当然是为了吃啊。我还给你做过小鸡炖蘑菇不是吗?你当时吃得很开心。”
树顶上的嘴平伊之助藏在头套下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声音闷闷地沉默了一下,树叶被他抓得沙沙作响,像是在心里反复琢磨。
过了片刻,他又抛出第二个问题,语气比刚才沉了些:
“那养羊呢?也是为了吃吗?”
“对呀,”唐勿笑起来,想起他之前狼吞虎咽的样子,“我还给你烤过羊肉串不是吗?你当时吃得很开心。”
嘴平伊之助又不说话了,只有指尖抠着树皮的声响,枝桠间的叶片簌簌落下。
唐勿在树下等着,阳光晒得她有点晃眼,正想催他下来,就听见树顶传来一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执拗的问话,像是终于下定了天大的决心:
“那你刚刚说……你养我!你养我又是为了干什么?!”
唐勿正顺着之前问答的惯性思维,一个没留神,嘴里的话没过脑子就秃噜了出来:
“对呀,扒皮抽筋,拔掉猪毛,粘上鸡蛋液再裹上面包糠下油锅炸至金黄酥脆……”
她甚至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外焦里嫩……隔壁小孩都馋哭……”
话一出口,唐勿自己先僵住了,瞬间清醒过来:
“……啊啊啊!!!??(?′w`?)??”
完蛋,说顺嘴了。
几乎是在她惊叫的同时,树上的嘴平伊之助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混合着震惊、委屈和愤怒的嚎叫:
“嗷——!!!∑(°11°)))”
那声音震得树叶哗哗往下掉,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手脚并用,“噌噌噌”地往上又爬高了一大截。
几乎要蹿到树顶尖尖上,庞大的身躯在纤细的树枝间摇摇欲坠,看着随时都要摔下来,声音都变调了:
“果然是这样!你们养东西都是为了吃!连养我也是!亏本大爷还以为……以为……哼!卑鄙!居然想把本大爷做成炸猪排!!!”
唐勿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掉下来,赶紧摆手解释:
“不是!伊之助你听我狡辩……不对,你听我解释,那是顺口胡说八道的,我养你……我养你当然是因为我有钱闲着没事干啊…呸呸呸!当然是我很喜欢你啊!”
然而伊之助显然只捕捉到了“炸猪排”这三个字,那番玩笑话像颗炸雷似的在他脑子里炸开,其余的解释全被自动屏蔽了。
他在树顶上气得浑身发抖,野猪头套随着他的动作一拱一拱,粗壮的胳膊死死抱着树干,指节都攥得发白,嘴里还在不停地嚷嚷,声音又急又响,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愤怒:
“骗子!休想骗本大爷下去!我才不要被裹上面包糠!!!”
他一边喊,一边还用脚使劲蹬着树干,震得枝叶哗哗作响,几片枯叶簌簌落下,像是在为他的遭遇鸣不平。
那架势,仿佛只要一松手,下一秒就会被唐勿抓去裹面包糠下锅似的。
唐勿在树下急得团团转,仰着脖子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她看着那个在树梢上闹得不可开交的野猪头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耐着性子,试图用逻辑说服这个一根筋的家伙:
“伊之助你想想……现在的我可打不过你啊,我怎么把你裹上面包糠?我要是真敢这么干,你一拳就能把我打飞出去对不对?你看你那粗胳膊粗腿的,那么厉害,我哪儿敢?”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伊之助最吃“夸他厉害”这一套,只要唤醒他对自己战斗力的认知,他肯定就会放下戒备下来了。
果然,树上的动静渐渐小了一些。
嘴平伊之助愣住了,抱着树干的手臂也松了些。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对唐勿动粗,甚至“打她”这个概念,在他的认知里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在他心里,唐勿和山林里的猎物、和其他挑战者都不一样,是绝对不能用拳头对待的人,以前顶多就是过过刀和唐勿单方面殴打……
“我才不会打你!!(?`⊿′)?”
嘴平伊之助在树顶上大声宣告,声音里带着被误解的愤懑。
唐勿在下面叉着腰,仰头喊:
“那你倒是下来啊!”
“我不会打你!!”
嘴平伊之助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坚定,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至于下来这件事,却依旧只字不提,还是死死抱着树干,不肯挪动半分。
唐勿被他这清奇的逻辑绕得头晕眼花,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可终究还是没忍住,积攒了半天的火气瞬间爆发,脱口而出:
“那你他、喵的倒是给我下来啊啊啊——!!!”
这声咆哮似乎比之前的解释更有用。
树上的伊之助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野猪头套都歪了一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他愣在原地,过了几秒,似乎是终于意识到唐勿是真的生气了,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开始往下挪动。
他的动作慢吞吞的,磨磨蹭蹭,每往下爬一步都显得极其不情愿,像是在完成什么艰巨的任务。
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给自己找着台阶下:
“……哼,本大爷才不是怕你!是……是这破树待着不舒服!”
他抱着树干,手脚并用地往下滑,动作依旧灵活,可那股子别扭劲儿却怎么也藏不住。
落地时,他还故意背对着唐勿,双手抱在胸前,肩膀微微绷紧,发出一声响亮的“哼”,那声音大得能传遍半个山林,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那微微侧过来的野猪头套,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他正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唐勿的反应,想知道她是不是在生气。
唐勿看着总算从树上下来的别扭野猪,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比打了一场硬仗还要累。
她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仰头而发酸的脖子,又捶了捶走得发麻的腿,没好气地说:
“好了……现在可以下山了吧?你知道我追你追到这山旮旯里有多累吗?回去了回去了,今晚叫他们做什么吃呢……”
嘴平伊之助闷闷地“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依旧背对着唐勿,过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跟在她身后,开始往山下走。
山路崎岖不平,到处都是碎石和凸起的树根,走起来格外费劲。
没走多远,唐勿就开始气喘吁吁,脚步也明显慢了下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她时不时就得停下来,扶着旁边的树干歇口气,缓一缓再继续走。
嘴平伊之助起初还在闹别扭,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故意把脚步迈得很大,像是在跟谁赌气。
但走了一段路后,他就发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慢,间隔也越来越长。
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看见唐勿又一次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微微喘息,脸色也有些发白,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脚下的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湿痕。
嘴平猛地顿住了脚步。
“(不对。)”
“(很不对。)”
以前的唐勿,就算是人类之身,也远比现在要强。
她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山路就累成这样?她应该能轻松地跟上他的脚步,甚至跑得比他还快才对。
一种酸涩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涌上伊之助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闷的,很不舒服。
他看着那个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唐勿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变得……很弱。
弱到连这样一段不算太长的山路都能让她疲惫不堪,弱到需要停下来反复歇息。
而她刚才,就是用这样“弱”的身体,一路追着他跑到了这里,穿过崎岖的山路,爬上这座小山,只为了把他劝回去。
这个认知让伊之助心里一阵发紧。
之前那点关于“炸猪排”的委屈和别扭,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了——那是心疼,是愧疚,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他不再犹豫,几步就跨到了唐勿面前。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他二话不说,直接弯腰,手臂一抄,稳稳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卧槽!”
唐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嘴平伊之助抱着她,动作有些僵硬,手臂肌肉紧绷着,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太习惯。
但他的脚步却异常稳健,没有丝毫晃动,稳稳地托着唐勿的腿和后背,仿佛怀里的人轻若无物。
他隔着野猪头套,声音闷闷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吵死了!你太慢了!我带你下山!”
他才不会承认,是觉得她追自己追得太辛苦,是看到她累得喘气的样子心里不舒服,是不想让她再走一步难走的山路。
他只是……单纯地嫌她走得慢,耽误时间而已!
对,就是这样!
他才不会承认,是觉得她追自己追得太辛苦,是看到她累了心里不舒服。
他抱着唐勿,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走去,脚步稳健,仿佛怀里轻若无物。
唐勿起初还有些挣扎,但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虽然大部分被头套挡着)和格外认真的姿态,最终安静了下来。
唐勿被他稳稳当当地抱着,感受着身下少年坚实有力的臂膀和稳健的步伐,再看看自己这副没走几步就喘气的身体,忍不住把脑袋靠在他肩头,长长地感叹了一句:
“唉——年轻真好啊——”
这声感叹里带着点自嘲,更多的是对伊之助这充沛精力的羡慕。
嘴平伊之助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隔着头套闷声闷气地反驳:
“……说得好像你很老一样!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
他才不承认听到她这种仿佛把自己排除在外的感叹,心里有点莫名的不爽。
“跟你这精力无限的野猪崽子比起来,我可不就是老人家了么。”
唐勿故意逗他,还伸手摸了摸他硬邦邦的胳膊,“看看这体力,啧啧。”
“哼!我当然是最强的!?(`?′)?”
嘴平伊之助立刻被带偏了注意力,得意地哼了一声,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脚步迈得更快了,仿佛要证明自己“无限精力”这一点。
山风拂过,吹动林叶,也轻轻撩起唐勿额前的碎发。
回到唐勿那间温馨的大宅邸时,夕阳的余晖正将庭院染成暖金色。
嘴平伊之助抱着唐勿,像进自己家一样,直接用脚踢开院门,大步走了进去,吓得门外打扫落叶的侍从一跳。
他动作算不上轻柔,但把唐勿放到廊檐下时,却下意识地卸了力道,让她稳稳当当地坐好。
“到了!”
他粗声粗气地说,然后立刻转过身,双手抱在胸前,野猪头套高高昂起,下巴微微抬起,一副“本大爷完成任务了快夸我”的架势。
唐勿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她笑着伸手,想去摘他的头套:
“辛苦我们山大王了,让我看看累不累……”
“才不辛苦!”
嘴平伊之助嘴上强硬地抗拒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僵在原地没动,甚至还微微低下头,方便她摘取头套。
他的耳朵隔着头套,似乎都能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温度,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
头套被轻轻摘了下来,露出少年因为一路快走而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
几缕深蓝色的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上,显得有些凌乱,却格外有生命力。
他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飞快地瞥了唐勿一眼,又立刻转向旁边的樱花树,故作凶狠地瞪着树干。
像是在和树较劲,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微微泛红的耳根,还有那双时不时偷瞄过来的眼睛,都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
唐勿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得更深了,从袖袋里掏出手帕,自然地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
嘴平伊之助身体一僵,却没有躲开,只是梗着脖子,耳根悄悄红了。
“晚上想吃什么?”
唐勿一边帮他擦汗,一边柔声问,“为了感谢山大王今天送我回家,今天不吃侍从做的饭了,今天我给你做炸猪排怎么样?”
“喂——!!!”
嘴平伊之助炸毛跳开,刚才那点别扭的温情瞬间烟消云散。
“你果然还是想吃掉本大爷!!!”
他翠绿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你这个骗子”,气呼呼地一把抢回头套扣在脑袋上,转身就往屋里冲,嘴里嚷嚷着。
“没有炸猪排!我要吃烤鱼!十条!不,二十条!”
唐勿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暮色四合的庭院里回荡。
“o而k之。”
唐勿应道,撑着廊檐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跟着走进了充满烟火气的厨房。
唐勿叫那群在厨房的下人退去,自己系上围裙,准备处理那些活蹦乱跳的鲜鱼,就听见厨房门帘“唰”地被掀开。
那个熟悉的野猪头套又探了进来,语气硬邦邦地:
“……本大爷要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