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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混沌星图 > 第209章 糖暖小寒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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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林蹲在糖锅前,指尖刚碰到那口黑黢黢的铸铁锅沿,就像触到了块冻硬的年糕——往年的锅壁该是烫得能烙熟饼,此刻却凝着层薄霜,霜底下泛着青灰的糖渍,像被抽干了所有甜意的旧糖纸。墙角的糖稀缸裂了道缝,里面的麦芽糖早凝固成块,敲起来响,碎渣子落在地上,像撒了把冻硬的月光。他掀开挂着的粗布门帘,最顶端的糖瓜模子歪在木架上,模子上的字早被糖渍浸得模糊,像被岁月擦淡的祈愿。

先生!小桃儿抱着个粗陶瓮从巷口跑来,棉裤膝盖沾着草屑,周婶说灶上的麦芽不够熬糖了!今早我去糖坊取料,那糖块卡了壳,您摸摸这糖瓜——她把瓮往石桌上倒,硬得能磕掉牙!

韩林拾起块糖瓜,放在掌心搓了搓,寒意顺着指缝钻进骨头——这哪是糖瓜?分明是块冻透的青石子。他蹲下身,用竹片拨了拨糖块下的碎渣,竟从缝里翻出半枚糖模子——是太奶奶十六岁时刻的,当时跟着周阿公学熬糖,熬坏了头锅麦芽糖,被罚刻百枚糖模子赔罪,这枚小桃儿模子是最后一只,她说要留给未来的曾孙当牙印。

是糖魂散了。老龟从糖坊的房梁上倒挂着探出头,龟壳上沾着糖霜,我活了三百岁,只在洪武十八年见过这阵仗。那年小寒,村北的老糖坊凉了,后来是村南头的糖匠用新麦芽养了十日,才把请回来。它伸出前爪,在青石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糖锅,那糖魂的栖身地,就在这糖坊地下的暗河里。

糖坊的甜痕

暗河在糖坊正中央的地窖下三丈处。韩林举着火把往下照,潮湿的青石板上结着层冰壳,却始终不见水流。老龟趴在他肩头,龟甲敲得火把响:莫急,糖魂的魂息弱,得顺着糖纹找。话音未落,火把突然晃了晃——地窖的墙缝里露出一道裂缝,裂缝里渗出的水泛着浅金,滴在青石板上,一声就把砖缝里的冰碴蚀成了细小的糖晶。

这是糖血。老龟的声音沉了沉,糖通人性,它疼,所以流血。它用前爪拍拍韩林手背,记不记得你六岁那年?你太奶奶给你熬姜糖,糖坊的周阿公送了把新麦芽。你举着糖罐跑,摔进了糖堆里,麦芽糖粘了满头,周阿公用热水给你擦脸,说糖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对糖亲,糖就给你甜......

韩林当然记得。那年太奶奶病了,他天没亮就往糖坊跑,想帮周阿公筛麦芽。麦芽软得像把碎银,他筛两下就累得直喘,周阿公笑着按住他的手:小崽子,筛麦芽要慢,像哄小娃娃睡觉。他抹了把额角的汗,继续筛,麦芽的清香味裹着热气钻进鼻子,周阿公拍着他的头笑:咱阿林手巧,将来能熬出比太奶奶还甜的糖。

糖坊的后窗外,几个外乡人正往卡车上搬粉碎机。为首的胖子裹着件藏青皮夹克,嘴里叼着电子烟,骂骂咧咧:什么破老糖坊?能值几个钱?这地建食品厂,能赚咱村两千万!他挥了挥手,身后立刻冲上来两个壮汉,把那老头拉开,别耽误老子拆机器!

先生!小桃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韩林转头,见她正攥着块糖瓜残片往人堆里挤,棉裤被扯得露了脚踝,这糖坊是糖魂的家,你们不能拆!

胖子吐了个烟圈,小丫头片子懂个屁?我可是签了合同的!他挥了挥手,壮汉们立刻扑过去,小桃儿被推得踉跄,撞在糖坊的糖架子上,一声,架上的糖画册散了一地,最上面的那本《百糖图》被撕成了两半。

韩林的心脏猛地揪紧。那本《百糖图》是太奶奶的陪嫁,里面贴满了她熬的糖画:小桃儿骑鲤鱼、周阿公打糖锣、奶奶的并蒂莲,每幅画都沾着当年的糖香。此刻画册裂了,裂缝里渗出的糖汁泛着浅金,顺着纸页往下淌,把青石板都染成了淡金色。

更让他心惊的是,地窖里传来的一声——原本结实的青砖突然塌陷了块,露出截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下挂着块木牌,牌上刻着宣德五年,熬糖有功八个字,字迹已被岁月磨得模糊。

住手!韩林扑过去,抱住壮汉的腿,这糖坊养了多少年人?我太爷爷的太爷爷就在这儿熬糖,到我这辈,已经传了七代!你们拆的不是糖块,是命!

胖子皱眉:你疯了?这破糖坊能有什么命?

韩林抹了把脸上的霜花,这糖坊里有太奶奶的糖瓜,她每年小寒都要熬锅姜糖,说糖能驱寒,能暖人心;有爹的糖画担子,他小时候跟着周阿公学熬糖,担子上总插着糖画棍,跑遍全村;有娘的糖罐,她嫁过来那天,周阿公用新熬的麦芽糖给她装了罐,说新媳妇的糖罐,得装得下全家的甜......他指向远处的村庄,你闻闻,那边飘来的是麦芽香吗?不,是周阿公煮的糖稀,是太奶奶每年小寒给娃娃们吹的糖人。你拆了这糖坊,拆的是咱们村的甜。

人群突然安静了。穿西装的年轻人挠了挠头:我小时候确实在这儿偷过糖吃,周阿公没骂我,还给了我块糖瓜......另一个也附和:对啊,我去年还在糖坊前拍了结婚照,媳妇说那《百糖图》比婚纱照还甜......

胖子盯着韩林看了半晌,突然掐灭电子烟:行,今天就到这儿。他转身对手下发令,把粉碎机撤了,把铁链收起来!又从兜里掏出张名片,兄弟,这是我的电话,以后有事找我。

糖信的回甘

小寒当日的清晨,韩林被一阵细碎的声惊醒。他睁开眼,见窗台上放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碗麦芽糖,糖汁拉成丝,泛着琥珀色的光——是糖坊后巷的老槐树上摘的麦芽,熬得透亮。碗底压着张纸条,是小桃儿的字迹:先生,糖魂醒了,周阿公说请您去糖坊看看。

韩林披上外衣出门,见院外的老槐树都垂着枝桠,叶尖的霜花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沿着青石板路往糖坊走,远远就听见的声响——原本寂静的糖坊里竟传来了搅糖稀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像有人在跟麦芽说体己话。

糖坊的后窗外,站着个穿藏青粗布衫的老人。他腰间别着糖铲,手里攥着把糖勺,鬓角的白发沾着糖霜,正是昨夜地窖里见到的糖魂。

成功了。他轻声说,糖信已经和地脉融在一起,往后这糖坊的麦芽糖,会比从前更甜,更润。

韩林走近,见他脚边放着袋新麦芽,麦粒泛着青黄的光,凑近些能闻见清冽的麦香。糖魂抬手,指尖拂过地窖的裂缝,立刻漾起圈圈涟漪。涟漪里浮出幅画面:百亩糖坊铺展开来,高的糖锅架、矮的筛麦台、挂糖模子的木架,层层叠叠,像天上的云糖落在人间。糖坊边有小路蜿蜒,路边的老槐树下,有戴藏青围裙的阿公教孩童筛麦芽,有扎羊角辫的娃娃捡麦粒,笑声惊起一对麻雀。

这是我记忆里的糖坊。糖魂笑了,八十年前,周阿公就是在这儿许的愿,要让我永远守护这糖坊。后来他去了南庄,走前把我托付给你太奶奶。你太奶奶用一辈子的时间守着这糖坊,直到她去年冬天......

太奶奶是在等您回来。韩林说,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小林子,替我看顾着糖坊,等糖魂回来的那天,替我给你周阿公熬锅好姜糖

糖魂的眼眶泛起水光:你太奶奶熬的姜糖,我还收在地窖的暗格里。等今晚月亮圆了,我带您去看。

这时,小桃儿举着个竹篮跑来,篮里装着刚摘的生姜:先生!周阿公说,今早的生姜能熬出最甜的姜糖!她把篮往石桌上放,您瞧,我特意挑了最嫩的!

韩林接过竹篮,见生姜上还沾着泥土,姜芽的嫩黄里透着亮,像撒了把阳光。他伸手拿起块生姜,轻轻一擦,辛辣的香气扑面而来,像极了小时候太奶奶熬姜糖时,满屋子都是的那种暖。

这是...糖信的信。老龟从梁上爬下来,龟壳上沾着新麦芽,这生姜是用养出来的,比往年更辣。他舀了碗山泉水递给韩林,您尝尝,这是地脉的甜。

韩林接过碗,泉水入口清冽,带着股回甘。他突然想起昨夜糖魂说的话:糖不是蜜,是天地的暖;冬不是寒,是甜意的藏。原来所谓,从来不是季节的开始,是天地的馈赠,是世世代代攒下的甜。

原来这就是糖魂。小桃儿轻声说。她的发辫上还沾着糖霜,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摇晃,天不是突然冷的,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像太奶奶熬的麦芽糖,要等够日子才最甜。

尾声·糖韵长

傍晚时分,糖坊的灯笼全亮了。周阿公的糖摊正支得热闹,十二个穿藏青围裙的妇人守着糖锅,手起手落间,糖稀在锅里翻成金浪,糖香像白雾般漫出来。老木匠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个新雕的糖模子,模子上刻着千熬百甜纹,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这模子能刻糖画,以后谁要是学熬糖,就来我这讨个。

韩林坐在木椅上,看小桃儿举着糖铲跑上台。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月白粗布衫,发辫上别着糖画编的花,见他看过来,眼睛弯成月牙:先生说,小寒是藏甜的日子,那我要给糖坊里的小糖魂写封信,告诉它们糖甜了!

她清了清嗓子,唱道:小寒到,糖魂醒,新糖满坊唱新谣;真心护,真情守,人间处处是新朝......

歌声飘得很远,惊起了糖坊边的麻雀。韩林望着远处的糖坊,那里的灯火正翻涌,像在应和他的话。等明年小寒,这些糖香会漫过更多的屋檐,暖更多的心,护更多的人。

夜渐深时,韩林躺在热炕头,听着窗外的风声。风声里混着细细的响,像谁在轻轻熬糖,和着远处筛麦的轻响,织成张温柔的网。他摸出枕头下的糖模子——那是白天小桃儿硬塞给他的,说是糖魂送的冬信。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他掀开窗帘,只见只金蝴蝶停在窗棂上,翅膀上沾着糖霜,正歪着脑袋看他。见他出来,那蝶振翅飞进了夜色里,风裹着糖香涌进来,韩林裹紧被子,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但不管多冷的冬天,只要心里揣着颗真心,总能等来甜的——就像这糖魂的老糖坊,就像糖坊里的糖信,就像小桃儿眼里的光。

窗外,蝴蝶仍在盘旋,像在应和他的话。而更远处,糖坊的搅糖声正在月光下响起,溅起细小的糖晶——那是小寒前三日的第一声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