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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混沌星图 > 第235章 布暖夏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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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前三日,村东的夏布坊哑了。

青石板路上还凝着晨露,韩林推开那扇挂着“福顺夏布坊”木牌的门,一股清苦的苎麻香混着岁月陈味扑面而来。坊内,数十架织机静静伫立,素白的夏布半悬在机上,像未写完的诗。墙角的纺车蒙着薄灰,木锭上还缠着半缕纱线,细得能穿进针鼻。

“先生!”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从染坊跑出来,手里攥着团染花的夏布,“镇上纺织厂来人了!说要拆了咱们坊,建自动化生产线!说手工夏布‘成本高、效率低’,不如机器织的快!”

韩林心头一揪。他认得那丫头,是染坊周婶的孙女小满。周婶的染缸熬了三十年,靛蓝染出的夏布能映出人影。他拾起脚边半匹夏布,指尖拂过细密的纹路——这是他八岁那年,跟着周婶学绩麻时,老人手把手教的。福顺夏布坊的清苦,是他盛夏最清凉的记忆。

“是布魂散了。”老龟不知何时已盘踞在染缸沿上,龟壳沾着星星点点的靛蓝,“我守着这方麻脉七百年,只在南宋末年见过此状。那年元军南下,织户四散,染缸被砸,夏布坊停业十年。后是织娘背负染谱投奔苗疆,习得蓝草新种,方续了布脉。”它龟爪轻叩青石板,“此坊之魂,系于绩麻,系于织机,更系于嫁女时,那匹绣着并蒂莲的‘同心帕’。”

韩林抚过冰凉的织机。他记得十二岁那年,周婶教他“挽麻团”,黄麻纤维要在木盆里泡足七日,搓成团时要匀得像月光:“这麻要吃够水,你急不得。你看这绩线,得一根一根接,断了再续,像日子,总得往前过。”

“拆?就为生产线?”穿工装的男人从轿车下来,胸前别着工牌——还是那个胖子,如今管纺织集团,“这破坊占着工业用地!拆了建智能车间,年产能翻十倍!到时候村民进厂上班,工资翻番,比守着这慢工出细活强多了!”身后,几个工人已经扛着电钻往织机架走。

小满急得直掉泪:“那是咱村的凉席!你们拆的不是机,是奶奶的蚊帐,是爹爹的汗巾!”

“汗巾值几个加班费?”胖子划着平板,“小子,情怀不能发电!你守着这堆老织机,能让全村用上空调吗?”

韩林横身拦住电钻。昨夜在夏布坊阁楼发现半本《福顺织谱》,绢帛被虫蛀出星图般的孔洞:“乾隆五十年,夏布坊遭火。周婶背负染谱躲进柴房,以身体护住《蓝草谱》。后遇植物学家见其染艺精妙,赠苗疆蓝草种,方重开染坊,题‘布暖人间’四字。”他沉声道:“这坊有脉。脉在商代葛布的雏形,脉在汉代苎麻的精进,脉在…在我怀中这枚‘清凉’印版。”他掏出油布包,里面是块梨木小印,“我娘出嫁时,周婶送的‘并蒂莲’帕子,边角就盖着这印。”

人群骚动。周婶拄着纺车颤巍巍走来,掌心托着团染花的老布:“这靛…是我师父当年调的第一缸‘雨过天青’!”

“少拿旧布压我!”工人催促,“赶紧清场!”

“慢!”韩林突然举起老布,“看看这个!”布角绣着“福顺”二字,“这是三代织娘的标记!还有…”他撬开染缸砖,下面埋着檀木匣,“锁着‘绩麻’‘挽线’‘染布’的口诀拓片!你们拆的不只是机,是活的织布手艺!”

胖子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他不懂夏布,但“织布手艺”四字让他想起女儿的校服——总比不过手工夏布透气。

僵持间,老龟幽幽道:“布魂未绝,它在等一双手能织出透气的凉。”

话音未落,夏布坊后园的老苎麻田突然泛起银光!麻叶上的露珠簌簌落下,在地上凝成细小的纹路,竟与古谱上的“冰裂纹”不谋而合。

更奇的是,露珠未散,墙角的靛蓝、茜草罐竟渗出染料!靛蓝凝成云纹,茜草晕成霞光,在半干的夏布上慢慢铺展,竟补全了那幅残缺的“莲鹤图”。

“是布仙显灵!”周婶跪倒在地。

韩林感觉掌心发烫。他攥着老布冲进地窖。霉味刺鼻,却在窖角发现半埋的木箱。开箱时,箱门缝隙渗出清冽的麻香,落地竟凝成夏布形状的光斑。

箱内是几册虫蛀的织谱:《夏布织造要诀》手抄本、绘制《历代夏布纹样》的绢帛、青铜绩麻刀一套。最底层压着个竹编小盒,盒内躺着封泛黄的信笺,字迹已晕染:“坊毁之日,吾将布魂封入麻纱,待有缘人以心绩引魂…”

“原来如此…”韩林捧起信笺,泪落纸背,“布魂的根,断了,是因为我们忘了麻线的温度!”

他将信笺贴在胸口。窗外,电钻的轰鸣被远处传来的童谣取代:“夏布衫,凉飕飕,蚊帐挂,蚊虫溜…”

“诸位乡亲!”他走出地窖,声音如纺车般轻柔,“我们守护的,不是一座坊,是这方水土的清凉!我决定,复建传统夏布坊,办‘织布传习班’,还要把老夏布做成文创!”

寂静。随即,周婶振臂:“我教全村绩麻!”小满举起手机:“非遗夏布直播计划已发!”连胖子的工人,都默默递上苎麻纤维强度检测仪。

胖子悻悻而去。背影消失处,麻露化作流萤,飞入檀木匣。

夏至当日。

烈日当空。新搭的竹荫下,韩林系上靛蓝围裙——周婶的遗物。老龟趴在染缸沿上,龟壳沾着新染的夏布纹路。

“布魂定位,坎位织造…”韩林将信笺焚于香炉,青烟袅袅中,《茉莉花》的调子从他喉间流出。当他将最后一缕纱线穿过织机——

嗡!

坊内未响,整片苎麻田先活过来。灰扑扑的旧布泛出光泽,半成品的纱线无风自动,连梁上的蛛网都凝成“凉”字的形状。

“布魂归位!”周婶泣不成声。

韩林摸出那把绩麻刀。刀尖挑起麻丝,选、绩、挽、织,不过半刻,一根细如发丝的麻线便在他掌心成型。麻纹均匀,手感柔韧,对着光看,能看见纤维的自然光泽。

“布是暖的。”小满轻声道。

韩林点头。是啊,布是暖的。它织尽清凉,却藏人间烟火;静守坊间,却温暖炎夏。它曾被拆除的威胁笼罩,但只要有一双绩麻的手,一颗惜麻的心,它终将苏醒,重织人间的舒爽。

暮色四合,夏布坊飘起麻香。新挂的“福顺夏布坊”木牌下,孩子们追着夏布跑,笑声撞在竹墙上,荡起层层回响。

老龟盘踞在染缸沿上,龟壳映着布纹,流淌着月白般的光泽。

山高水长,布韵不息。暖意,已在纱线中流转。